因出发晚了, 贺杰一行人坐牛车抵达舂子村时,正是日头最旺的时候。贺乙住的地方有些偏,因而牛车又走了好一会儿。
映入眼帘的是东边一座白楼灰瓦、低调中透着巧思的房屋, 贺杰被牛车颠得不耐烦, 这大热天,本就让人生厌, 他直接问:“走错了吧?这哪是贺乙住的地方?”
眼前这屋怎么看都不似贺乙住得起的。并且他可是听说贺乙是自己建的房,一个只会种地的家伙最多也就搭出个破茅草屋,这种品级的房子咋可能是他手笔。
车夫懦懦道:“就是这儿,不会错的。”
三人都愣住了, 直到下了车依然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
不过这房子好归好,现下还是缺了围墙与门,因此倒是方便了这群不怀好意的人。
贺杰与俩手下不再驻足,沉下脸进去屋里搜人。
而他们要找的人此时正于铺地的席子上小憩, 耳边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轻重物被扫落地的噪声, 贺乙不得不撩开眼皮,定定听了会儿,起身往外去。
贺杰一行人闯进来时, 脚边碰着什么杂物便踹上两脚,跟泄愤似的,装得好好的土料撒了一地,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接着他们走进了堂屋,随即却见到贺乙自投罗网,直直往他们这儿来了。
其实贺杰好久没见过贺乙了, 对其印象还停留在先前发疯揍人的模样。而贺乙瞧见不速之客是他们时,原本带着起床气但还算温和的面容霎时就冷了下来, 那周身气场比之前更甚,让贺杰没忍住连咽几下口涎。
区区一个泥腿子,竟敢这样拿眼瞅他?贺杰喉结滚了滚,又磨了磨后槽牙,绕着堂屋走了圈,道:“瞧你这屋,挺不错的啊,都花的分家得的那笔钱吧。”
贺乙静静看他要做甚。
贺杰接着道:“准你用了吗?我的钱。”
贺乙古井无波道:“分家签的契还在我手上,请问我分得的钱,什么时候与你有关了?”
贺杰听后险些咬到自己舌,他真是长见识了。以前在贺家,这小子看不惯自己还说得过去,现下他都把公差服穿来了,总不会不知道他当上差役班头了吧?!这人怎么敢一副云淡风轻,好似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的!
贺杰紧了紧拳,欲拔佩刀出来,瞧瞧这人还敢不敢这么看自己,可是他手伸至腰侧,却没摸着刀柄,方反应过来,他将佩刀交给了一旁的张坞。
他给张坞去了个眼神,张坞了然,终于要到他出场了。
“吾乃镇巡检,此番前来,是来主持公道的。贺杰说你侵占了他家的银钱与粮地,可有此事?”张坞一拂袍服下摆,大马金刀地在条凳上坐下,沉声质问。
换做是旁的平民百姓,此时定然吓到脑子都转不过来,马上跪下去求宽恕。他们仨便是这么预想的,然而却久久不见贺乙有动作。
贺乙冷峻的神色稍稍裂开,但眨眼间又恢复了,依旧拿眼平视着他们,这副姿态落在那几人眼里,却跟蔑视没有区别。
为何半点也不怕?他是不是连巡检是什么都不晓得?不能吧?贺杰与张坞这般想。
张坞硬着头皮继续念台词,言下之意要他乖乖识相,交出钱来,不然逮他下狱。
贺杰“帮腔”道:“你根本不该分得分家那笔钱,那是你勾连你亲爷爷,蒙骗里长骗走的。巡检大人,请明察!”
岂料贺乙依然冷眼看着他们,连眉都不带皱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连谁是他亲爷爷也不过问的,莫非他真知道?!贺杰心里很慌,而其余二人偷偷朝他去眼色,没得到回复。
许是觉着这样下去就太丢份了,贺杰干脆联合另一布衣差役,上去捉拿贺乙,直接武力威慑。
贺乙睨一眼后头张坞腰侧的佩刀,又扫两眼朝自己逼近的二人的腰侧,思量数息,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踹到贺杰膝盖骨上,“啪吱”一声,贺杰应声而跪。贺乙看也没看地上,右拳一个反打出去,猛地击中右侧宁福文的鼻梁,再一提抖右臂,肘部对着他太阳穴又是一击——
下一刻,宁福文往后倒去,但他急忙倒退找墙扶住,才堪堪没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
还跪着的贺杰只觉一股剧痛从膝盖爬满整条腿,使不上劲,站不起来,麻筋也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