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裁决一出, 公堂上下霎时噤声,良久后才一阵哗然。
贺乙怔怔望着巫云狄,巫云狄则俯视着贺杰, 贺杰将指甲嵌入石板地缝里, 不发一语,安静得诡异, 但一被差役们挟住,他便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撕心裂肺的怒喊声贯绝上空,“啊啊啊!!你们才是该下地狱的!通通给我去死!!都去死!!我跟你们拼了!!”
贺杰虽被锢着手,可那疯劲不容小觑, 他身后的两个差役皆被撞开了去,接着眼见他就要朝巫云狄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角落里负责打板子的两位差役及时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贺杰摁倒在地。一拳难敌八手, 贺杰终是被拖了下去, 拖下去时, 怒骂声仍不绝于耳。
然无需巫云狄下令,差役们便已新仇旧恨一并算,“啪啪啪”地给他掌掴得嘴都肿了, 几要半昏过去。
一案毕。
此事传到贺永兴与曾浅浅耳中时,已是下昼。
“你说他为啥就不能安安分分的!非要去找事儿呢!老天爷啊,不长眼啊!我的杰儿啊,咋能让我的杰儿……”曾浅浅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撅过去。
即便平日再寒心贺杰对她的态度, 但归根结底,贺杰是她夫妻俩养老的唯一仰仗, 是他们家血脉延续的唯一香火!
饭碗丢了可以再寻新的,家底赔掉也可东山再起,可是现下贺杰乃是被判流放!
曾浅浅哪禁得住这晴天霹雳,哭得人都站不稳,跌倒在地上,毫无形象。
然而贺永兴也无闲心去搀扶她,于其而言,他的错愕和愤恨断不会比曾浅浅少,他一气之下将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但仍然停不下震颤的手,止不住纵横的老泪。
“流放远北……”
那是比西北还要远得多的苦寒之地,光是路途艰险遥远,便能折腾死大半被流放的犯人。即便能侥幸存活到达放逐地,可那边的条件更是艰苦,人迹罕至,不毛之地,以及苦役加身,流放之人根本没有活路。
贺永兴不敢往下想了,嘀咕道:“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得去找贺乙那个狼心狗肺的贱胚子,再不济,凑点钱找常和帮忙跟巡检求求情,求他给杰儿网开一面……”
曾浅浅此时也不哭了,愣愣地与贺永兴对视,半晌后,倏地爬起身来,踉跄着冲进了房翻找银钱。
“对对对,会有办法的!杰儿不会有事的!”
很快,他们跑到了巡检署欲找贺乙,只是不巧,贺乙和雪茨早已坐上了回舂子村的牛车,离开了镇子。
驾牛车的岑大爷显然也听闻了贺乙被抓一事,村里都传了个遍,忧心的人不在少数,现下见贺乙平平安安的,岑大爷不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普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
“让你们担心了。”贺乙垂眸,抱着歉意回道。
这也提醒了贺乙,得跟村里人报个平安。是以回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雪茨串门。大伙知道贺乙没事后,俱松了口气,然后一转问起了雪茨怎么这时候回来,不是服兵役去了吗云云。
贺乙也忘了这茬,前头他曾问过雪茨,可那时雪茨没回答。
现下他望向雪茨,也想知道答案。只见雪茨注意到其视线后,朝他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回说是得了探亲假回来的。
这倒是与贺乙的猜想相去不远,可真有这么巧合?贺乙按下不表,只匆匆扫了雪茨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最后他们去了一趟唐宅,而唐淮竟就坐在堂屋里,既不饮茶也不喝酒,闲闲坐着,好似专门等他们上门来一般。
唐淮在望见贺乙进门时,搭着扶手的十指暗暗收紧,待他走近,看清他人乃是全须全尾的以后,唐淮十指才松了劲儿,面上露出了堪称慈祥的笑容来。
不过留意到站他身旁的雪茨后,唐淮还是没忍住惊诧道:“雪茨怎么也在这儿?何时回来的?”
他寻思军营好似不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儿啊?照理说,服役的基本无法离开当地。
雪茨搬出了与方才一样的说辞。
唐淮闻言,静静瞅着雪茨看了好一会儿,刻意不出声,就盯着他看,颇为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