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地一声, 百叶窗被拧开,窗外天空是灰白色,初升的朝阳透过云层和雾霾, 向战火摧残的人间投来一个模糊的虚影。
今日天气不错。
临出门, 左淮在镜子前整了整原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 然后才带着熬夜整好的文件离开房间。
李未然少将尚在睡梦当中。左秘书每天的第一个工作是叫醒少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项工作。
相对而言,和初醒的参谋长相处是比较愉快的,因为李未然会对他短暂卸下防备。
他会用惺忪睡眼凝望左淮片刻, 像还沉浸在梦里, 像有过去的影子——那时候, 他们还是一对年轻的恋人。
他们在大雨倾盆的夜晚初逢, 然后相爱了一整个夏天。
那年战事胶着, 左淮被调查局抽调, 受命搜寻代号为“野草”的敌国头号间谍。
他总在百忙之中抽空去陪李未然。
这个毕业后无所事事的青年天天留宿在他家里,光裸着双腿, 穿他的大号衬衣,喝他冰箱里的气泡酒, 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游戏。
左淮会抚摸他的头顶, 凑到他颈边,闻他身上柠檬沐浴露的味道。他觉得李未然好闻极了,即使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
李未然的脖子很敏感, 轻轻亲吻那里,他眼里就会泛起水波, 游戏手柄掉在地板上, 引得楼下破口大骂。
“野草”到处制造麻烦, 还屡屡留下挑衅信号。调查局捕获了很多级别很高的间谍,更有不少“野草”的顶替者, 却唯独抓不到“野草”本尊。
左淮感到焦头烂额,但他内心并没有多恨这个间谍,大家只是国别和立场不同而已。倘若人事任命一念之差,优等生的他也可能会被派遣到敌国执行危险的间谍任务。
但换位思考,“野草”必定十分憎恨左淮,他所属的国家在战场上歼灭了对方数路主力军,他所属的调查局处死了数不清的间谍,也就是“野草”的手足同胞。
有时左淮晚归,家里空空荡荡。李未然比他还晚,不知上哪鬼混,带着些淡淡的酒味和一身疲惫,坐在沙发边环抱他腰部,乖巧安静得像只小狗。
“要是找不到工作就会被遣送回国。”他委屈地说。
左淮已经动用关系帮他把签证延长了两个月。
他拽着左淮的领带,把他拉到跟前:“我不想走,我喜欢呆在你这里。”
“那你喜欢我吗,李未然?”
李未然不说话,光着脚进了浴室。
左淮又动用关系,为他延长了一个月的签证。
搜寻“野草”的时候,他总在想,外交部已经停止对敌国公民发放签证,“野草”又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此地呢?
李未然,友国留学生,成绩在及格线周围徘徊,喜欢音乐,喜欢气泡酒,喜欢左淮的客厅。有点记仇,有一点脾气,但是也容易消气。父母因病双亡,时间线清晰,履历清白。
左淮想让他永远留在这里,但他像是偶然停留在左淮手心的蝴蝶,随时都要飞走。如果左淮攥起手掌,可能会立刻吓跑他,也可能会伤害到他。
他总问李未然是否喜欢自己。那背后的意思,李未然懂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野草”在重要机关策划了一起爆炸,幸而没有人员伤亡,但服务器被毁,重要资料丢失。
就是这一次,左淮终于得以窥见了“野草”本尊的一个轮廓背影,他穿件黑色雨衣,身手不凡,打倒了七八个警卫后,突出重围。最后捂着受伤的左臂,踉跄着消失在街巷中。
凌晨时分,左淮回家时,门口扔着滴水的黑色雨衣。
李未然赤着上身,趴在左淮的床上,头发滴水,洇湿了他的枕头。
他手腕缠着绷带,固定着夹板,看到左淮回家,委屈道:“雨太大了,摔了一跤。”
左淮蹲在床边,轻轻拨开他额头的湿发,托起他脱臼的手腕查看:“接得不对,要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