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后, 景恒和谢停骑马并行在街上。
谢停评价:“笼络人心。”
“这算甚。”景恒晃了晃马鞭:“这些小庶子啊,打今儿起,是上了我的贼船喽。”
“你真的很爱说那段话。”
“哪段?”
“向来如此那段, 你之前喝醉也和金豆说过。”
景恒笑:“这可是大文豪说的,振聋发愦, 我每次演讲都要引用的。”
谢停也笑:“真不知下次哪个倒霉蛋会听到了。”
“这怎能叫倒霉呢?”景恒单手持缰,身子随马微微晃动, 这是他的马, 从淮安骑来的那匹,一直养在东厂,如今还给了他。
景恒悠悠然然:“幸运才是,以一人之身抵抗历史的洪流,这般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
赚钱大计既已定下, 只得缓缓推进, 流水似的银子花去去,一时半刻的, 也见不到成效。
自古做生意,若要赚银子, 靠的就是一个‘差’字。信息差、价格差、成本差, 层层叠合为利润。
旁的不知,就南北货物上的差价, 就有得赚。譬如在南海,一斛珍珠作价百两, 到了淮安价格翻上三倍,在京城, 一斛珍珠足需八百两。旁的不提, 就这珍珠, 从北到难,就能挣下纹银七百两。
价格翻倍的原因无非是路途遥远,一路上变数过多,又途径几处番地,若要此路过,没有买路财怎能成,上下打点下来,挣头就少了。
景恒不怕路途远,锦衣卫、禁军俱是身手高超之人,比民间镖局强出数倍,官身之下,沿路州府番地也能放行。
然,放行这词叫景恒不舒服,景恒在舆图上反复推演,终是推断出一条南北商路来。
途径三处番地,其中他自家的淮安一带自不必提,另有两处,一处是蜀庄王封地,一处是晋恭候封地。
蜀地、晋地皆是物产丰富。这般一路下来才不算亏。
拉上蜀庄王、晋恭候,三家一道有钱一起赚,还能哄得他们出钱出力,岂不很美。
新岁在即,今年封五,算是个整数,封五逢十之年,各地番王都会入京过年,正好借机与他们详谈。
真是天助我也。景恒画了几个首饰图样,着人去打,送给各位王妃、侯夫人,也好叫她们多吹吹枕头风。
枕头风可太好使了。
*
“今年过节,淮安侯也来么?”临睡前,凤明又翻着那本《白蛇传》酝酿睡意。
景恒应了声:“来。”
凤明沉吟道:“你爹封侯都十多年了吧。”
“怎?”景恒挑眉:“侯位低了?”
“侯爵之上,是王爵……”凤明合上书,状若无意地说:“淮安王,倒也不错。”
景恒:“……”
【四个字,让这个男人给我爹封王。】
他可以出书了,这哪儿是枕边风,是龙卷风。
景恒道:“罢了,商量着削藩呢,还封王。”
凤明倒不觉得麻烦,极认真:“总不能叫你白跟了我。”
景恒:爹啊,你也想不到一把年纪,还能吃上口儿子的软饭吧。
凤明愈思索愈觉得此事合宜:“你不是还要同蜀庄王谈商路之事吗?身份高些也好,免得他拿爵位压你。”
景恒心想,反正封地早晚得从他爹手上取回来,封个王让他爹高兴两天,也行吧。
三言两语,两人定下淮安侯封王之事。
*
景恒不必上朝,整日里就琢磨着生意之事,得空之时陪景俞白读书,练武。
日子过得到快。
自上次同京城庶子联盟一聚后,又择了几人单独见面,齐耘、赵岭末、沈澶三人果然才干非凡,不顾即将年节,俱带了人手、银两离京探路。
十二月,各地番王陆续启程入京,凤明越发忙,宫中府中、大事小情都恨不得要他拿主意,已然忙得连阖眼时间都少,每日只睡下两、三个时辰,几日下来,脸又尖了许多。
景恒看着心疼:“究竟都是甚么人命关天的大事,竟全要你定?”
凤明忙得没时间用饭,在闻政堂伏案批奏折,景恒搬了凳子坐在对面给他喂吃的。
凤明道:“别喂些汤汤水水的,洒折子上不尊重。”
景恒道:“干巴巴的怎生咽。”
凤明放下朱笔,冰凉指尖摸摸景恒的脸:“年关里是忙,过了这阵就好了。祖宗规矩定下的,闻政堂里不可饮食,我等会儿吃,你玩去吧。”
景恒叹气,把碗拿开,趴在桌上看凤明。
凤明坐得极直,仪态端正,穿着赤红蟒袍提着朱笔圈圈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