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因为判断失误, 闹出笑话，顾九黎站在距离野兽幼崽最远的地方，依次将从山洞外摘的绿叶和花苞扔过去。

飞溅水花的叶子砸在野兽幼崽圆润的屁股上, 吓得它猛地缩紧身体, 压得本就碎裂大半的蛋壳，接连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顾九黎看着满地红绿相间的碎壳，神色复杂的感叹，“我有点没办法相信，这个东西和刺甲兽幼崽, 全都是从蛋中破壳。”

狮白莞尔，“所有野兽的幼崽全都是从蛋中破壳，宽角食花兽也是这样。”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有真实感了。”顾九黎眼角眉梢的笑意逐渐真切。

许久之后, 饥饿终究战胜胆怯, 看上去有些秃的野兽幼崽离开早就被它彻底压碎的蛋壳，悄无声息的转动身体, 向距离它最近的草叶伸头。

狮壮不知不觉的瞪圆眼睛, 小声道, “真的是食草野兽，它的牙齿很平整。”

狮白点头，“蹄子厚重圆润, 没有棱角, 这也是食草野兽的特点。”

“好像不挑食, 什么都肯吃。”顾九黎愉快的做出决定，“先养着, 如果能保持现在的温顺，从不攻击兽人......可以带它迁徙？”

白来的小东西, 即使在迁徙途中跑掉也没关系。

三个人又搬两次植物，野兽幼崽的胆子逐渐变大，顺着草叶走到正在忙碌的兽人身边，安静的看着他们，不再进食。

“吃饱了？”顾九黎试探着伸手，见野兽幼崽始终没有反抗或攻击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落在野兽幼崽宽阔的背脊。

因为刚破壳的野兽幼崽毛发过于稀疏，手感委实不算好。

顾九黎收回手之后，野兽幼崽突然倒退两步，转头看向刚被摸过的地方。狮壮面露惊讶，“怎么看上去有点傻？”

狮白挑眉，忽然抬手击掌。

野兽幼崽无动于衷。

顾九黎小声开口，“一、二、三......”

数到九，野兽幼崽忽然原地蹦了下，惊慌失措的跑向蛋壳。

“确实傻。”狮壮自问自答，哭笑不得。”

顾九黎却看得双眼放光，喃喃道，“梦中情兽。”

“什么？”狮白转头，眉心微皱。

“梦!中!情!兽!”顾九黎大声重复没被听清的话，兴奋的解释道，“这种野兽非常适合规模养殖！温顺、胆小、食草，不用担心它攻击兽人。反应慢，不用担心它因为兽人的疏忽逃跑。如果它不是大型野兽或中型野兽，那真的是梦中情兽。”

满腔兴奋和雀跃没能等到狮白的回应，顾九黎眼中兴奋稍减，浮现诧异。

狮白忍住莫名其妙的焦躁，抬手捧起顾九黎的侧脸，语气轻缓，“我睡在你身边，你却要梦到它？”

狮壮张嘴又闭上，悄无声息的朝野兽幼崽的方向移动，他觉得那边即使有野兽，也比现在的位置更安全。

顾九黎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与狮白对视，小声道，“这只是个比喻，我不会梦到它。况且适合养殖的野兽是整个部落的梦中情兽，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挺正常的形容词，忽然变得说不出口。

感受到耳后的温度突然升高，顾九黎立刻推开狮白，慌不择路的走向狮壮和野兽幼崽。

反正他没有错！

不能露怯，让狮白看见他窘迫的模样。

狮壮正在小心翼翼的摸野兽幼崽的后背，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迫不及待的道，“顾九黎，你给这种野兽幼崽取个名字吧。”

顾九黎心不在焉的点头，忍住想要回头看狮白正在做什么的念头，盯着温顺任摸的野兽幼崽陷入沉思。

浅绿色的毛发，圆头圆身，四肢修长。

眼睛又圆又大，头顶还有两只毛绒绒的圆形耳朵。

......

梦境与睡在身边的人是谁，有关系吗？

狮白是不是不喜欢这只野兽幼崽。

感受到身后的声音逐渐靠近，顾九黎终于回神，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凝视脚下，没过多久，另一双脚就停在旁边。

狮壮眼中浮现困惑，小声问道，“为它取名很难吗？”

“不难！”顾九黎猛地抬起头，语气坚定，“秃秃！秃毛的秃！”

话音未落，身后的轻笑已经沿着他耳畔蔓延。

“啊？”狮壮很喜欢这只，永远不会将他当成猎物的野兽幼崽，辩解道，“它只是刚破壳，毛还没有长好，未来肯定会长成毛发浓密的模样。”

在神山部落的兽人眼里，秃是永远的耻辱。

反应格外慢的野兽幼崽终于留意到顾九黎的存在，盯着后背的目光移动到顾九黎的脸上，蓝绿色的眼睛单纯清澈，充满不谙世事的天真。

全靠同类衬托，即使秃，这也是头能称得上美丽的野兽。

顾九黎眼底浮现犹豫，忽然感觉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十指交握，不留缝隙。

灰发之间出现猫耳，他义正言辞的道，“一日秃毛，终身耻辱，取名秃秃，希望它能记住现在的耻辱，将来不会重蹈覆辙。”

狮壮表情呆滞，虽然没能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很有道理，他再也说不出为秃秃求情的话。

野兽幼崽盯着顾九黎的嘴，忽然歪头，模仿似的张嘴，“咩？”

狮白微笑，“真是个好名字，秃秃也觉得很好。”

因为外面还在下雨，秃秃只能暂时养在山洞内。

顾九黎将狮壮山洞内的金属门加厚，然后封得更窄，只能让狮壮侧身通过，防止秃秃在狮壮不在山洞的时候跑进卧室，找到专门储存食物的洞中洞。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秃秃都很好养活。

树枝、草叶、藤蔓......无论喂它什么，它都会吃。

短短几日，秃秃的毛发就比刚破壳时多出两倍，大片稀疏的毛发变得浓密，只剩几块比较明显的斑秃。眼睛也变得更加灵动，经常亦步亦趋的跟在狮壮或顾九黎身边。

如果最常见的狮壮和喜欢喂它的顾九黎不在，它也会跟着狮白。

雨季的第十九天，公共山洞前方接连响起巨兽的怒吼，没有住在公共山洞的兽人因此陆续赶来。

最大的洞中洞，虎啸和猁渔、顾九黎坐在中间，陆续赶来的兽人依次坐在空余的地方，各个脸色紧绷，心中已经能猜到首领为什么会突然召集所有兽人。

不久之后，虎啸高声道，“今天是雨季的第十九天，按照以往的经验，雨季会持续二十天至三十天。这意味着，从明天开始，雨季随时都有可能结束。为节省迁徙和建立新部落的时间，我们今天必须做出几项决定。”

下方的兽人或目光坚定的与虎啸对视，或垂头陷入沉思，或双目含泪......没有任何兽人能露出笑容。

坐在内侧的狮白打破沉默，“首领，需要我们做什么决定？”

至此开始，狩猎队的队长依次开口，采集队的队长也不再沉默。

虎啸沉声道，“首先是离开部落，每个人最多可以携带多少东西，这个问题，我们从雨季开始前就在思考，今天必须有个结果。无论是谁，有想法和意见都可以直接说出来。“

猁渔最先开口，“公共山洞有必须要带走的草药、盐、海带、金属、发电机、电磁炉和电网。除此之外，公共山洞储存的兽皮、黑石和食物，即将在雨季结束，迁徙之前分给每个兽人。”

顾九黎头顶被淋湿的毛耳朵缓慢抖动，闷声道，“我和狮壮已经依次查看过部落现有的所有植物，雨季结束，小黄果、白纹小颗粒、黑香草......可以收割一轮，少部分交给公共山洞，大部分直接分给兽人。种植队收集的种子必须带走，未成熟的各种止血草也要带走。”

兽人沉默片刻，陆续开口。

“我雨季之前始终在海边，攒下许多盐和珍珠，从前听黄土部落的兽人说，西边的部落很喜欢珍珠，漂亮的珍珠，价值不亚于野兽，我舍不得将这些珍珠丢在这里。”

“可是带走太多东西会大量消耗体力，如果路上遇见野兽袭击，可能会来不及丢下驮在身上的箱子，太危险。”

“我也攒下很多东西，盐、金属、木弓、黑石、还有肉和野果，即使雨季结束，这些东西大多用不完。如果不带走，我的辛苦岂不是便宜不认识的兽人？”

“带走的东西可以随时丢弃，留在这里的东西，永远都找不回来。”

“现在有发电机和电网，起码休息时不用再提心吊胆，有利于我们保持体力，驮更多的东西。至于行走途中，可以让金自然能力兽人帮忙固定驮在身上的东西，金属绳不仅能承担更多的重量，还容易被利爪划断。”

......

经过激烈的讨论，终究还是不舍占据上峰。

兽人决定，尽量带走更多的东西，宁愿走到半路不得不舍弃，也不肯留在这里，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虎啸对于这样的结果不算意外，点头道，“尽快整理想要带走的东西，部落暂时不做限定。如果想要带走的东西太多，影响正常走路的速度，我会公布，某种物品，每个人最多可以带走多少。”

食物、草药、盐，必须带着。

皮毛、珍珠、各种器具......甚至金属，必要的时候都可以舍弃。

“下面进行第二个决定，迁徙的方向。”虎啸高声道，“南边是我们正打算逃离的神山，东边是大海，西边是贫瘠的小部落，北边是喜欢抓奴隶的白石部落。”

顾九黎适时做出补充，“白石部落距离这里有三十天的路程，迁徙速度更慢，需要更多的时间才会走到白石部落附近。西边贫瘠的小部落距离这边至少有七至十天的路程，迁徙同样需要更长的时间，越过那些我们熟悉的贫瘠小部落，走向更远的地方，可能会有比较大部落。”

“因为白石部落和西边小部落的遥远，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北方和西方的夹角，西北方向，有概率不会与白石部落和西边小部落相遇。”他停顿片刻，又道，“不排除因此遇到其他未知部落的可能。”

兽人随着顾九黎的话陷入沉思。

虎猛皱眉，大声道，“祭司，如果不考虑任何部落，你会带领我们前往哪个方向？”

“如果不考虑其他部落的干扰，我会优先考虑盐和海带。保持与海岸线的距离，持续向远离神山的方向移动。因为不能确定海岸线的轮廓和白石部落的具体位置，有极大的概率，逐渐靠近白石部落的领地。”顾九黎道。

“怕什么？”虎猛双手抱胸，哼笑道，“既然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全都有可能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那就是哪个方向都能走！当然要选择对部落最有利的方向，我支持祭司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