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天色昏暗, 迁徙的兽人终于找到适合暂时休息的地方。

虎啸累得太狠，中途数次因为难以放心醒过来，很快就再次陷入熟睡。

狮蓝、虎王和豹美经过短暂的商量, 决定不再让狩猎队特意清理周边的野兽。

种植队依旧以最快的速度组建发电机、连接电网, 狩猎队帮忙搭建火炉，寻找树枝，熟悉的安全感很快就笼罩整个临时营地。

采集队寻找狩猎队陪同，在周边采集野果，顺便带回两头小型野兽。

因为白天的猎物留在原地, 晚上的猎物只有两头小型野兽。

虽然虎啸说过，打算将做饭的时间从早上改到晚上，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明早会怎么样暂时不提，今晚肯定没办法做饭。

顾九黎拿着空白的金属片依次去找部落方向感最好的兽人, 问从上个营地到这个营地大概有多远、期间迁徙队伍是否短暂的改变方向、曾见过哪些记忆深刻的植物......尽量将这些信息变成简易地图的模样。

他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每个兽人都坚定的告诉他, 今晚暂时休息的地方位于昨晚暂时休息的地方，北边偏东的方向。

如果画出简陋的十字坐标轴, 让兽人以直线体现两个营地的位置, 这些兽人划线的长短和角度, 几乎没有差别。

可是细问兽人，迁徙队伍中途是否因为各种原因，短暂的偏移整体方向, 每个兽人给出的答案却不一样。

狮茂亦步亦趋的跟在顾九黎身边, 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他有记错路的可能。

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整个神山部落, 方向感最好的兽人！

有狮白在，狮茂即使情绪略显激动, 也没阻碍顾九黎正常统计数据的进程。

经过反复的询问和对比，顾九黎看向狮茂的目光逐渐微妙, 委婉的提醒道，“绝对方向感比较好的兽人，相对方向感大多比较差。”

“什么？”狮茂愣住，眼中浮现茫然。

顾九黎解释道，“因为像你这样的兽人，永远不用担心走丢的问题，所以会无意中忽略不影响整体路线的小插曲。比如豹力因为荧蚺受伤，迁徙队伍再次出发，特意绕开那片适合荧蚺藏身的地方，你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

“这也能忘？”狮壮不能理解，“如果迁徙队伍不绕路，按照原本的打算，直接从中间穿过去，可以节省至少两倍的时间。”

狮茂捂住脸，闷声道，“有人提醒，我就能想起来。”

可是......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迁徙队伍经过的路线与那片阴暗潮湿最受荧蚺喜欢的地方，只有极少的重叠区域，即使绕路也没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无非是六百步和一千两百步的区别。

整体方向更是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顾九黎闻言，看向顺着手指间的缝隙偷看他的狮茂，神色郑重，语气坚定，“这件小事对地图非常重要。”

狮茂发间毛绒绒的耳朵沮丧垂落，神色恹恹的应声，“我知道。”

狮白忽然抬起头，散发荧光的眼睛冰冷锐利，“不明白就问，没有人会嫌弃你笨。在顾九黎面前，没有兽人不笨。”

狮壮小声提醒道，“你现在不问，等于失去一个变聪明的机会。”

“对不起，我得缓缓。”狮茂从单手捂脸变成双手捂脸。

他现在的心情，不亚于忽然发现，柔弱需要保护的祭司，不仅能单独对抗野兽，狩猎的速度也远超过他，怎么可能不挫败？

在认路方面，他和顾九黎的差距和狩猎能力差不多大。

“咩？”趴在狮壮身边的秃秃忽然抬起头，看向黑暗深处。

顾九黎顺着秃秃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发现，随即看向狮壮，“你害怕吗？”

如果狮壮害怕，必定是野兽。

狮壮满脸茫然的摇头，抱住秃秃的脖颈，试图以此唤回秃秃的目光。

秃秃却像是察觉不到身上忽然多出的重量，依旧不眨眼的盯着黑暗深处。

顾九黎忽然觉得有点冷，下意识的向狮白靠近，哑声问道，“什么东西？”

狮白摇头，“味道有些怪，不像是野兽，你要是好奇，我带秃秃去......”

“别，我不好奇！”顾九黎立刻打断狮白没说完的话，双手抱住紧挨着他的手臂，猜测道，“可能是秃秃的族群？食草动物通常会有成群出现的情况，香豚兽就是这样。”

“你怕秃秃跑？”狮白的脸上浮现疑惑，自问自答，“不对，你始终好奇秃秃是什么味道。见到秃秃的族群，应该会很高兴。”

顾九黎低声道，“如果白天，秃秃还是这副模样，你就带秃秃去找吸引它的东西。不要单独去，多带几个兽人。”

狮白点头，有些烦躁的问，“你在害怕什么？”

顾九黎沉默半晌，不动声色的拽着狮白远离火堆和其他兽人，碧绿的瞳孔无声扩散，“你只听说过兽神，没听说过兽鬼，对不对？”

“兽鬼？”狮白不知不觉的歪头，“这是野兽吗？”

顾九黎垂下眼帘遮掩尴尬，一本正经的道，“我的意思是怕有类似幻音兽那样诡异的野兽，你在夜色中找过去可能会吃亏！”

狮白抱住顾九黎，完全将对方笼罩在怀里，语气坚定，“兽人没有神，野兽也没有鬼，不要害怕。”

顾九黎张嘴又闭上，沉默的抱住狮白。

他要怎么解释，所谓兽鬼，从头到尾都与野兽没有任何关系。

不！根本就没有兽鬼！

只是猫在疑神疑鬼，吓唬自己。

狮壮忽然道，“诡异的气味越来越近！秃秃在挣扎，快来帮我按住它！”

顾九黎想要松手，让狮白去帮忙压制秃秃。

可是手臂却像有单独的思想，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勒越紧。

好在周边的兽人足够多，狮茂和虎猛立刻来帮忙，三个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轻而易举的压制住秃秃。

“咩？咩咩咩！”

秃秃发出急切又愤怒的叫声，终究还是因为无法掀翻身上的三只巨兽，恢复安静，眼底的迫切却变得更加明显。

这番动静立刻引起周围兽人的目光。

“这是什么回事？”狮蓝特意走过来，近距离看热闹，猜测道，“它是不是偷吃毒果？”

顾九黎愣住，下意识的看向狮白，每天都是狮白牵着秃秃在迁徙队伍的附近觅食。

狮白摇头，表情格外真诚，“我觉得它认识的野果比我多。”

“......”顾九黎无从反驳，表情复杂的移开目光。

狮壮解释道，“有股诡异的气味正在靠近，你们有没有嗅到？我觉得秃秃是被这种气味影响。”

狮蓝又做出猜测，“专吃秃秃的野兽？”

“我见过它害怕的模样，不是现在的表现。”豹美答道。

虎王抬爪，沉声道，“你们看它挣扎的方向，迫切的想要靠近这股诡异的气味，不是逃离。”

顾九黎始终保持抱紧狮白的姿势，若有所思的盯着秃秃，仔细分辨越来越近的味道，喃喃道，“难道真的是秃秃的族群？”

除此之外，他委实想不到其他可能。

至少这种味道，只对秃秃有吸引力。

不仅对兽人无效，同时也对其它野兽无效，否则附近不会这么安静。

狮白眼中浮现犹豫，“如果......”

“如果真的是秃秃的族群，我就收回秃秃的身份牌，放秃秃走。”顾九黎抬起头与狮白对视，碧绿的猫眼清澈见底，“从此再也不养宠物！”

狮白点头，忽然在顾九黎的侧脸落下蜻蜓点水似的吻，“你不要伤心。”

顾九黎愣住，随即将下巴搭在狮白的肩上，语气平波无澜，“只有你才能永远陪着我。”

听见这样的话，狮白本该高兴，可是他没办法忽略顾九黎颤抖的肩膀和眼底的水光，抬头再看黑暗深处的目光陡然凛冽。

如果真的是秃秃的族群，希望仅有一只。

“不对！”豹风突兀的瞪大眼睛，“我只能嗅到诡异的味道越来越浓，没有听见脚步的声音！”

豹力如梦初醒的感叹，“怪不得我总是觉得很奇怪。”

顾九黎的伤感顿时消散，趴在狮白怀里止不住的颤抖，哑声道，“什么东西没有脚步声，该不会真的是兽......”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虎啸的咆哮，“警惕飞行野兽！幼崽和老兽人立刻躲进金属车！冰自然能力兽人和土自然能力兽人加固金属车，避免飞行野兽将金属车抓上天！”

营地的兽人立刻开始忙碌。

狮白轻拍顾九黎的脊背，耐心的询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顾九黎面无表情的道，“不，我没说话。”

虎猛和狮茂招呼其他拥有巨兽形态的兽人，帮忙压制秃秃，匆忙清点各自狩猎小队的人数，赶往营地中心的位置。

狮白负责在今晚守着电网，暂时不用动。

狮壮小心翼翼的道，“我好像没听见飞行野兽振翅的声音？”

顾九黎安详的闭上眼睛，内心毫无波澜。

狩猎十二队的小队长豹月答道，“可能是习惯在高空盘旋的空中野兽，等地面的兽人能听见振翅的声音，飞行野兽已经近在咫尺。”

狮白忽然转头，看向秃秃始终盯着的方向，低声道，“风在变化。”

他俯身在顾九黎耳边道，“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先变成兽形。”

周围的兽人听见狮白的话，立刻到处寻找风自然能力兽人。

只有少部分风自然能力兽人能感受到变化，指出的方向大多与秃秃和狮白的判断相同，没有任何兽人觉得天上有异样的动静。

森林猫藏在白狮的鬃毛下，若有所思的看向天空，发现营地对来自天空的危险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可是因为电网的存在，迁徙队伍只能尽量寻找足够空旷的地方暂时休息，不能借助树荫防止飞行野兽的窥视和攻击。

如果不能及时处理这个问题，未来可能会对迁徙队伍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看见了！有东西正在向这边移动，轮廓逐渐清晰！”狸猫兽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听见这番话的兽人立刻顺着狸猫兽人的目光往前看，可惜......只有完全静止的黑影。

白狮摇头，低声道，“那是狩猎六队狸狸，少有的重瞳狸猫。”

森林猫快速眨眼，缓和酸胀的感觉。

他知道狸狸，只是没想到，对方的视力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神山部落没有视力不好的兽人，正是因为如此，不同种族的兽人视力的差距才更明显。

狸猫无疑是天生视力最好的种族，环境越昏暗杂乱，狸猫的动态视力越敏锐。

可是在狸猫兽人之间，视力强弱亦有差距，重瞳狸猫通常会比普通狸猫拥有更遥远广阔的视野。

狸狸再次开口，因为专注的凝视远方，她的声音始终沉稳清晰，平波无澜，几乎不掺杂任何个人的情感和判断。

“没有腿，只能在空中飘荡。”

周围兽人闻言，表情陡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