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的故事很简单。

日常狩猎, 遇见高级野兽。

因为同队鹿的挤兑，所以他只能改变原本想要避让那只，不是处于饥饿状态的高级野兽, 另外寻找猎物的念头, 最先对高级野兽出手。

然后被高级野兽甩飞，摔断四肢。

同队的鹿找到他，匆忙将他带回花红部落，随即离开。

知道这件事的所有兽人，全都围着同队的另一只受伤的鹿转, 如同彻底将他的忘记，既没有给他找草药和食物，也没有及时帮他处理腿伤。

等到两天之后终于有鹿记起他，他的四条腿已经变成这样。

顾九黎面露迟疑, 试探着道, “听起来......好像还有内情？”

“有鹿希望你变成这样。”猁渔双手抱胸，语气笃定, “你知道那只鹿是谁, 为什么如此恨你吗？”

鹿青冷笑, 眼角眉梢再次浮现那种事不关己的戏谑，“鹿九的脑子，只是想让我死, 尚且想不到, 生不如死更折磨鹿。”

没等身边的兽人追问, 他就收敛情绪继续说狮白拿出五瓶止血草药粉，真正想知道的事。

大概三十天前, 有只花红部落的雌性巨鹿当众表示，想要与鹿青共同度过旱季。

成年兽人共同度过旱季或雨季。

除非是有亲缘联系或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是这样, 否则没有兽人，不明白这是什么邀请。

鹿青从来没打算永远留在花红部落，既不想在花红部落与鹿生崽，也不愿意与花红部落的鹿成为伴侣，毫不犹豫的拒绝鹿甜。

面对鹿甜坚持不懈的纠缠，鹿青只能坚持不懈的拒绝。

即使对方说不生崽，不成为伴侣，只是共同度过一个旱季，鹿青也不敢答应。他知道，只要他和鹿甜共同度过一个旱季，接下来的事，他就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花红部落，巨鹿向来可以比其他种类的鹿更不讲理。

鹿甜算是比较讲理的巨鹿。

她总共纠缠鹿青十天，直至最后一天，她依旧觉得鹿青不是真的想要拒绝她。只是因为来自外侧部落，心中有顾虑才不肯答应她。

然而经过这么多天，她的耐心已经耗尽，无论鹿青是不是有顾虑才不愿意答应她，她都只给鹿青最后一个机会。

只要鹿青说出顾虑，她就可以帮助鹿青解决困难。

即使她做不到，她的哥哥和姐姐也能做到。

如果鹿青依旧拒绝她，她就彻底放弃鹿青。

猫梨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小声问道，“你有没有答应？”

鹿青趴得有些累，艰难的换个姿势，闷声道，“没有。”

“然后呢？”猫梨追问。

鹿青看着精神状态不好，既阴郁，情绪变化又大，拿走狮白的五瓶止血草药粉之后，耐心却很足，有问必答，“鹿甜如她说的那样，没有再来找过我。”

顾九黎、狮白、猁渔和猫梨的脸上，全都浮现困惑，不明白鹿青为什么会突然说起与他的腿毫不相关的鹿。

难道......现在很后悔当初的拒绝，想要找兽人倾诉心事？

“鹿九，他是谁？”顾九黎试着提醒鹿青正事。

这才是想让鹿青死的鹿，不出意外，他也是害鹿青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鹿青似笑非笑的道，“鹿九是当时另一只受伤的鹿。”

“他的伤很严重吗？”猫梨问道。

鹿青的表情陡然变得冷漠，“不知道，受伤之后，我没有再见过鹿九。鹿川，昨天送我返回月明部落的那只巨鹿，他告诉我，鹿九的伤很重，差点被高级野兽尖锐的爪尖彻底贯穿腹部。”

猫梨被吓得突然显现兽耳，“差点？”

渔和狮白对视，眼底的嘲讽几乎化为实质。

什么算差点？

豹力的伤疤是差点。

野兽的爪尖紧贴着腹部划过，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是差点。

花红部落的兽人至少不会比月明部落少，哪怕鹿九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每个伤痕都需要不同的兽人处理，也不至于没有兽人能空出时间照顾鹿青。

毕竟鹿九没有因为受伤回归兽神的怀抱，现在还活着。

顾九黎习惯性的想要叼住爪尖。

可是森林猫叼爪，尚且能算得上天性。

如果以人形叼着手指......是不是有点傻？

身为祭司，他不得不注重形象管理。

顾九黎沉默许久，悄无声息的将狮白的手藏在双手之间，送到嘴边。

这样即使被发现，应该也不会显得很幼稚。

鹿青沉郁的声音，清晰的传入附近的每个兽人耳中，包括仗着鹿青现在行动困难，躲在鹿青看不见的地方，光明正大偷听的鹿水清。

“最开始的时候四条腿都很疼，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如今只记得两件事。”

“有只鹿在我耳边念叨，不要怪他，鹿九是花红部落的巨鹿，父母也全都是花红部落的巨鹿。鹿九吩咐他的话，他不敢不听。要怪只能怪我不懂事，如果答应鹿甜，哪怕鹿九依旧因为屡次被鹿甜拒绝，迁怒到我身上，也不敢下这样的死手。”

“有很多鹿突然来到我身边，花红部落的鹿好像很生气。”

“等我再次醒来，身边已经有来自外侧部落的鹿，专门负责照顾我。”

“那只鹿隔段时间就会给我些食物，然后不厌其烦的重复相同的话。”

“那天遇见的高级野兽给花红部落造成巨大的损失，狩猎小队的兽人全都惊慌失措，自顾不暇，只能将我带回花红部落，委实没有余力再照顾我。因为狩猎小队的兽人精疲力尽，没来得及告诉部落的兽人我的伤势就昏过去，所以部落的兽人才会让我单独忍受两天痛苦。”

鹿水清的眼睛充满血丝，厉声道，“花红部路故意包庇鹿九！鹿川没有告诉首领这些事！我甚至不知道鹿九的存在！”

鹿青皱眉，表情再次变化，有些焦躁的呵斥，“我不是让你滚远点？”

鹿水清不为所动，执着的追问，“你为什么不说？”

话音未落，他又道，“即使你与首领变得生疏，难道与我也变得生疏了吗？”

“还是这么天真？”鹿青嗤笑，不答反问，“说出来又怎么样？你能做什么？首领能做什么？”

鹿水清不假思索的道，“我要让花红部落交出鹿九！你受过什么苦，鹿九就要接受什么惩罚！”

鹿青的脸上浮现疲惫，哑声道，“你知道花红部落为什么愿意将那块冰神石还给月明部落吗？”

鹿水清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知道，我不关心，我只想让鹿九付出代价，那块冰神石，我不稀罕。”

“冰神石之外的东西呢？”鹿青冷漠的勾起嘴角，“你应该还不知道，花红部落不仅将雨季之前月明部落拿去换盐的所有东西，全都送回来，还对首领承诺，旱季之前，首领再去换盐，月明部落无论拿去多少东西，必定能在花红部落得到超过所有外侧部落的盐。”

这些全都是花红部落为买他的命，安抚月明部落的怒火，付出的代价。

鹿青平静的凝视鹿水清，“你应该庆幸，我是月明部落的鹿。整个花红部落，只有我是月明部落的鹿。”

如果这次被鹿九算计的鹿，来自其他外侧部落。

那个倒霉鹿，大概会如同鹿九期望的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花红部落。

因为在日常狩猎时意外遇见高级野兽而死。

要是倒霉鹿的运气足够好，及时被来自同个外侧部落的鹿发现、带走，说不定也不用死，只是变成与他相同的模样。

花红部落却不会大费周章的将这只倒霉鹿，送回原本的部落。最多只是给与这只倒霉鹿来自同个部落的鹿，吃点微不足道的甜头而已。

鹿水清摇头，踉跄跪倒，脸色惨白，声音低不可闻，“你是说首领知道鹿川没说实话，那些东西是......不，怎么会？其实首领最喜欢你，每次我去花红部落，首领都会让我仔细说在花红部落见到的人和事，说起你，首领就发火，不说你，首领却不让我走。”

“这件事，我不怪鹿山高，如果我是鹿山高，我也不会为鹿青和花红部落彻底撕破脸。”鹿青语气平静，随即看向狮白，“还有你想知道的事吗？”

狮白缓慢摇头，“神山部落还想知道外侧部落和内侧部落之间的关联和相处方式，不过这是神山部落与月明部落的交易。”

鹿水清激动的差点忘记鹿青的伤，碰到鹿青的蹄子才恍然醒悟，连忙松手，绕到鹿青面前，眼泪悄无声息的顺着脸侧落下，语气格外固执，“我不相信首领明知道你在花红部落，受这么大的委屈，依旧能平静的接受红花部落的道歉。”

他哑声道，“我这就回部落，告诉首领这件事，如果花红部落不将鹿九送来月明部落，月明部落就再也不与花红部落来往！”

哪怕没有花红部落的盐，月明部落也能从神山部落交换盐。

即使神山部落将来不愿意再给月明部路换盐，他还能去更远的地方找盐。

鹿青眉眼逐渐温柔，轻声道，“打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