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黎抬起头, 只看见皎洁明月。

怒吼戛然而止，虎啸担心得厉害，立刻变成兽形, 径直上山。

猞猁和茶色卷毛狮紧随其后, 森林猫熟练的跳上白狮的脊背，语气充满困惑，“这里怎么会有空中野兽？”

白狮眯起眼睛，低声道，“我没感受到空中野兽的气息。”

“距离很远吗？”森林猫自言自语似的轻喃。

空中野兽经常会在两种地方, 频繁的出现。

广阔空旷的平地。

陡岩峭壁，地势快速发生巨大变化的位置。

除此之外，空中野兽格外讨厌植物茂密的地方。

矮小的草木会遮挡空中野兽的视线，导致空中野兽忽视地面的危险。

高大的树枝会在空中野兽靠近地面或短暂落地的时刻, 给通常需要不短的助跑才能重新起飞的空中野兽带去不小的困扰。

神山部落曾经的领地和现在的喵山, 全都符合被空中野兽讨厌的特点。

行至山顶，森林猫立即被眼角余光捕捉到的彩光吸引, 下意识的转过头, 惊讶的发现, 看上去与黑夜格格不入的彩光来自珍珠。

放在山顶晒的珍珠，不仅有公共山洞仅剩的库存，还有顾九黎、狮白、狮蓝等, 曾经深受亮圆兽的宠爱, 获得非常多的珍珠, 至今依旧有许多剩余的兽人，各自拿过来的珍珠。

因为现在无法确定晒珍珠的用处, 猁渔特意将不同来源的珍珠放在不同的地方，避免弄混, 所以这里的珍珠全都是平铺在四面有挡板的木板上，然后又分别放在树荫与树荫的空隙。

森林猫轻盈的跳到地上，跑向距离他最近的珍珠。

那是从花贝兽的身体里挖出的珍珠，差不多有虎首大，表面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在月光中散发粉色的彩光。

白狮亦步亦趋的跟在森林猫身边。

“首领！”狸猫小跑过来，表情有些尴尬，“我发现头顶出现移动的阴影，很像徘徊的空中野兽，本想怒吼，吓走那只空中野兽，没想到......听见我的声音，那只空中野兽反而像是找到方向，径直冲向喵山。”

橙虎点头，“现在怎么样？”

自从豹飞和虎甜被突然出现在部落领地的陌生兽人打伤，神山部落就安排兽人日夜在喵山顶端观察四面八方的变化。

发现空中野兽，立即提醒山下的兽人，狸猫没有做错。

“山顶的怒吼停下，高空徘徊的野兽就像是再次失去方向。”狸猫抬头望天，圆润的脑袋缓慢转动，“阴影依旧在喵山上空徘徊，距离太远，无法判断是不是小型野兽。”

猞猁追问，“有几只空中野兽？”

狸猫面露迟疑，谨慎的道，“我只看见一只空中野兽。”

白狮舔舐前腿的浮毛，漫不经心的道，“距离很远，我还是感受不到空中野兽的气息。”

森林猫举起望远镜，在狸猫的提醒下，勉强看见移动的阴影，酸涩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沿着眼角落下，打湿脸上的毛发。

他闭上眼睛，闷声道，“天亮之后，这只空中野兽看见茂密的草木会不会主动离开？”

停顿片刻，他又道，“黑夜真的会让空中野兽看不清地面的草原和差不多彻底被树荫覆盖的喵山吗？”

好像有点不对劲？

橙虎缓慢摇头，低声道，“从前只有在地震的时候才会有空中野兽被浓郁的血肉气息和惊慌失措的吼声吸引，在部落的兽人聚居的地方攻击兽人。”

森林猫秒懂。

首领也不知道，这只空中野兽现在为什么反常。

正常情况下，神山部落的兽人和空中野兽，互相不在对方的食谱上。

“今晚我守在这。”白狮抬起头，眯眼打量天空片刻，转而看向森林猫，锐利的眼睛立即变成柔和，“你要下山吗？”

猞猁迫不及待的道，“山下比较安全！”

森林猫轻咳，不动声色的向白狮的方向挪动。

当然是白狮身边最安全。

况且他现在和从前不一样！

空中野兽俯冲的速度再快，也不会比他的子弹速度更快。

月落日升，空中徘徊的野兽始终没有离开，山顶的兽人却没有因此惊慌失措，最多只是比平时更警惕些。

狮蓝想起红狐和黄狐还敢故意骗他，心里窝火的厉害，见山顶没事，又去找红狐和黄狐的麻烦。

虎啸还有另外的事要忙，嘱咐狮白保护好顾九黎，径直下山。

猁渔犹豫片刻，留在山顶，提起通过黑白部落与奔腾部落交易盐的事。

天边泛白的时刻，蹲在树枝上，举着望远镜的狸猫忽然道，“空中野兽在靠近，小型野兽，翅膀非常大，爪尖锋利，嘴也突出个尖，诶？它飞走......又来三只空中野兽！”

猁渔和顾九黎立即抬头，哪怕用上望远镜，也没能看清狸猫说的细节。

狮白低头凝视变得模糊的双手，悄无声息的浮现兽瞳。

不久之后，狸猫再次开口，“刚来的三只空中野兽追着徘徊整夜的空中野兽，全都飞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顾九黎抱着重狙，懒散的倚向身后的树，语气轻快雀跃，“换班！让豹月来陪白班的狸猫在山顶站岗。”

狮白及时挡在顾九黎和树之间，喉咙深处发出与兽吼没有区别的声音，呼唤豹月。

整宿没睡，顾九黎却没觉得困，吃过早饭，径直去找猫斑，仔细观察最新熬煮的红色兽骨。

经过不停的努力和反复尝试，神山部落熬煮的红色兽骨，色彩均匀，表面平滑，不仅比美鬃部落熬煮的红色兽骨好看，硬度和韧性也超过美鬃部落的首领和祭司特意在神山部落兽人面前熬煮的红色兽骨。

如今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红色兽骨的形状被兽骨本身的轮廓限制，不如金属可塑性强。

顾九黎没办法改变野兽的骨头，只能改变制作建筑板的方式，然后嘱咐狩猎队和采集队，尽量在分割野兽的时候留下完整的骨头，尤其是肋骨和腿骨。

猫斑举着两块形状相似的红色兽骨，走向顾九黎，语气充满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这分明是两块来自同个野兽的骨头，熬煮的方式也相同，现在熬煮成功的骨头却有很大的差别。”

他举起左手的兽骨，用力砸向身边的石头，发出响亮的声音。

石头没有任何变化，红色兽骨也毫发无伤。

然后他又举起右手的兽骨，用力砸向那块石头，同样发出响亮的声音。

石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红色兽骨却四分五裂，只剩残骸。

顾九黎瞪大眼睛，下意识的退后半步。

他经常怀疑，通过特殊的熬煮方式变成红色的兽骨是否还能算兽骨，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现在看着满地如同细沙似的碎片，心中却隐约有些明悟。

起码失败的红色兽骨，不算是兽骨。

猫斑后知后觉的发现顾九黎像是受到惊吓，眼底浮现急切的愧疚，连忙道，“祭司？你没事吧！”

附近的兽人见状，陆续向头顶突然出现兽耳的祭司投去担心的目光。

“没！”顾九黎立即摇头，原地蹲下，指腹按住如同细沙似的红色兽骨碎片，仔细观察碎片的特点。

尖锐......很容易划破皮肤。

顾九黎轻咳，假装没看见指腹的血迹，不动声色的放下手，转头就看见猫斑既责怪，又担心的表情，差点因为心虚忘记原本打算说什么，沉默的接过猫斑递过来的金属瓶。

果然是巨叶止血草粉末。

为避免惊动更多的兽人，哪怕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顾九黎依旧倒上去不少药粉，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有没有兽人在测试这种红色兽骨的硬度时受伤？”

“没有。”猫斑面无表情的道，“这种红色兽骨的碎片虽然尖锐，但是必须缓慢用力才能划破兽人的皮肤，快速在临近兽人皮肤的地方划过，只能留下白痕。”

顾九黎轻咳，又问，“这种红色兽骨的原料是新鲜兽骨吗？”

现在熬煮红色兽骨的主要任务是以兽骨为变量，优中择优，在仅剩的三个熬煮红色兽骨的配方中再淘汰两个配方。

猫斑摇头，“这次熬煮的红色兽骨，原料是经过简单处理的兽骨。先剔除兽骨表面的红肉和白筋，然后再浸泡兽骨半日，继续清理兽骨表面残留的肉筋，等待兽骨彻底晾干。”

话音未落，他又挥舞没有任何破损的红色兽骨敲在石头上，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这根红色兽骨明显比以新鲜的兽骨熬煮的红色兽骨更坚硬。”

顾九黎伸手，接过红色兽骨仔细观察，若有所思的道，“这两根红色兽骨的手感好像有很明显的不同，可以再给我拿一根那种很容易敲碎的红色兽骨吗？”

附近的兽人闻言，立即跑向远处，“我去拿！”

猫斑又一次强调，“我保证，两次熬煮红色兽骨的原料和步骤，全都一模一样。”

顾九黎扬起嘴角，没有应声。

如果真的全都一模一样，怎么可能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

其中必定有被猫斑忽略的地方。

犬兽人很快就拿来，顾九黎想要的易碎红色兽骨。

两块红色兽骨放在同处，颜色、形状，没有任何区别。

猫斑语气笃定，“手感也完全相同。”

顾九黎挑起眉梢，“重量不同。”

坚硬的红色兽骨稍轻，易碎的红色兽骨偏重。

猫斑愣住，仔细比较两根兽骨，眉宇之间浮现恍然。

为找出以相同的方式熬煮的红色兽骨，存在差别的原因，顾九黎让熬煮红色兽骨的兽人再以相同的方式连续熬煮五锅兽骨。

太阳逐渐行至天空中央，狮白提着装满烤肉的木桶来找顾九黎，填饱肚子，白狮抱着森林猫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补觉。

天色彻底昏暗，森林猫才睁开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沉睡。

嗯......在等最新熬煮的红色兽骨出锅！

森林猫不知不觉的歪头，喉咙深处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故意抬起头给白狮舔毛。

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

只要白狮给他舔毛，他就要给白狮舔毛。

如果白狮不让他舔毛，他也不让白狮舔毛。

虽然依旧没能感受到舔毛的乐趣，但是每次见到白狮满含无奈，不得不退让的表情，委实令猫心花怒放。

白狮醒得比森林猫早，清晰的感受到森林猫睡醒的过程。

睁开眼睛、恢复意识、招惹狮子。

他低下头，安静凝视不肯好好舔毛，充满敷衍意味的森林猫，冰湖似的眼睛深处忽然闪过狡黠，敏捷的低头，不偏不倚的叼住森林猫的舌头。

白狮和森林猫同时愣住。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