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与矛隼对视, 异口同声的道，“不确定。”

绿竹显然不认识渡鸦和矛隼，发现陌生的鸟兽人, 它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 勒住顾九黎手指的竹根越来越用力。

顾九黎吃痛，不敢再耽搁，立即走向种植队，温声道，“别害怕, 这就去找小灰树，小灰树！。”

猁渔扛着绿竹的花盆紧随其后，低声道，“绿竹有点胆小, 你们变成人形, 它的惧怕就能少些。”

渡鸦和矛隼点头，变成人形, 跟在顾九黎和猁渔的身后。

白狮缓慢绷紧交叠的长腿, 骤然放松, 喉咙深处发出舒适的叹息，然后抖顺毛发，轻盈落地, 跑到顾九黎的身边再变成人形, 毛绒绒的兽耳却没有消失, 经常缓慢抖动。

顾九黎眼角余光看见狮白，下意识的观察狮白身上有没有伤痕, 本想问对方，为什么不再晒太阳, 闹腾不休的绿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只能匆忙收敛心神，专注的安抚绿竹的情绪。

“小灰树！等不再移动，你就能看见小灰树！”

狮白扬起嘴角，始终朝顾九黎的方向侧头。

抵达种植队，绿竹原本扎根的地方，墨紫和点点看见小灰树，脸上的惊讶更明显。

绿竹刚触碰熟悉的土壤就迫不及待的扎根，不仅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特意留个竹根与顾九黎的交流，竹叶也格外端庄。

哪怕狮白故意吹风，绿竹也迎风傲立，彻底保持静止的状态。

如果忽略绚丽的色彩，这样的绿竹看上去与普通的植物几乎没有区别。

顾九黎无奈苦笑，“这是在生气。”

猁渔将绿竹的花盆放到原本的位置，特意背对绿竹，看向墨紫和点点问道，“你们见过绿竹？”

没等得到答案，他又道，“或见过与绿竹相似的植物？”

墨紫点头，“我曾经说过，鸟兽人经常在海的另一边交易各种植物，那里有很多，绿竹和红树这样的植物人。”

猁渔眼中闪过恍然，轻声道，“节节高林、枝繁叶茂、永不枯萎？”

“鸟兽人怎么与植物人交流？”顾九黎好奇的问道，“你们可以与绿竹或小灰树交流吗？”

点点不知不觉的瞪大眼睛，只要谁说话，他就凶神恶煞的盯着谁，“不能！”

墨紫解释道，“鸟兽人只会与可以变成人形的植物交易。”

他的表情变得微妙，似乎有些羞愧，声音也变小，“植物人的语言，不像陆地兽人的语言这么容易学，每次交流都很困难。有点像神山部落的兽人与孔雀交流的过程，经常需要连蒙带猜，才能勉强明白对方的意思，偶尔还会理解错。”

猁渔与顾九黎对......只看见顾九黎的后脑勺，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顾九黎与狮白对视，快速眨眼。

他怀疑这只鸟在炫耀和拉踩，并且有充足的证据。

墨紫像是没发现神山部落的兽人，微妙的互动，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也跟着发生微妙的变化。

“点点刚才看见绿竹，提起消失的绿筠宝，因为他上次去海的那边交易，曾有植物人问过他，有没有在很远的地方见到一颗绿竹，那颗绿竹叫绿筠宝。”

顾九黎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的转过头，打量绿竹，发现绿竹已经不再端庄，六个纤长的竹根在半空打结成团，两个纤长的竹根如同寻找进攻机会的荧蚺般隔空绕着他的脚腕移动。

他下意识的问道，“绿筠宝多大？”

绿竹似乎发现顾九黎的目光，很难说不是特意靠近顾九黎脚腕的两个竹根陡然落下，各自敷衍的勾起部分泥土，缓慢的收至墨绿色膏体的范围。

“多大？”点点的脸上浮现困惑，试探着道，“植物人说，绿筠宝与我同样高，普通兽形。”

猁渔歪腰伸手，比量还没有他小腿高的绿竹，笑道，“差别有点大。”

墨紫摇头，他与神山部落的交易包括随时为神山部落的兽人答疑解惑，获得发电机和电网的制作方式和图纸。

发现神山部落的兽人对海那边的植物人完全陌生，他的解释格外详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海的那边，大多数植物人都是与小灰树相同的颜色，无法变成人形，但是不会像小灰树这样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活泼程度反而与绿竹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这是植物人的幼年期。

经过漫长的幼年期，植物人会忽然变色。

红树和绿竹绚丽的色彩，就是成年期植物人的特点。

绿竹既然是成年期的植物人，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

“少？”墨紫皱眉，不知不觉的歪头，艰难的寻找合适的词语形容他想表达的意思，语速越来越慢。

植物人因为主动询问鸟兽人有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失踪的植物人，所以对鸟兽人说过很多只有植物人才会知道的事。

可是即使语言天赋高如墨紫，先将植物人的语言转换成鸟兽人语言，然后再转换成陆地兽人的语言，也会被犹豫和茫然困扰。

顾九黎表情沉重的解释道，“陆地的食草野兽非常喜欢绿竹的味道，我见到绿竹的时候它没有竹叶，只剩两个竹根，身上全是裂纹。”

猁渔伸出手，“只有指节高。”

墨紫和点点难以置信的看向绿竹，难掩惊骇。

狮白不想让顾九黎想起绿竹当初凄惨的模样，言简意赅的重复他和顾九黎发现绿竹的过程和红树主动找上神山部落的事。

点点忽然快速说出许多神山部落的兽人听不懂的话。

墨紫眼底隐约可见的愁绪却因此消散，提起植物人的事，变得顺畅许多，他告诉神山部落的兽人，小灰树和绿竹，现在处于两种状态。

小灰树虽然也曾重伤，但是主动舍弃难以复原的地方，相当于进入休眠期，暂时返回幼年期只是它的伪装，实际还是成年期的状态。等小灰树彻底变成红树，它会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主动休眠之前的模样。

绿竹的伤远比小灰树严重，实际处于退化的状态，想要彻底恢复成受伤之前的状态，可能需要漫长的时间。

“退化？”顾九黎无意识的叼住指节，立即想到小灰树花盆的透明液体，绿竹扎根之后形成的浅绿色液体和绿竹的花盆曾经积攒的浅灰色液体，明显的区别。

因为绿竹处于退化状态，所以绿竹附近的特殊液体无论如何变化，始终不如小灰树的花盆内积攒的液体？

猁渔抬手指向头，“绿竹的这里会被影响吗？”

墨紫愣住，看向点点。

点点冥思苦想，最后给出肯定的答案，“表面成年期，实际幼年期，幼稚。”

狮白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小灰树彻底变成红树，恢复原本的状态，它可以变成人形吗？”

点点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最后却没能给出答案。

墨紫轻声道，“可以变成人形的植物人，全都有独木成林的能力。”

“独木成林？”顾九黎听见含糊不清的话，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没有叼自己的指节，不知不觉的在狮白的手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墨紫点头，“海的那边虽然有植物人，但是数量非常少，远不如鸟兽人和陆地兽人，普通的植物也非常少。”

他解释道，“那里没有泥土，只有白石，白膏和白水，鸟兽人可以凭泥土与鸟兽人交换植物，愿意与鸟兽人交易的植物人附近通常会有许多不能变成人形的植物人扎根，如果普通植物的数量与植物人相同，那么位于中央的植物人，必定是非常厉害的植物人。”

“没有泥土？”猁渔抓住重点，立即道，“有水吗？雨季是否与这边相同？”

通过墨紫和点点，神山部落的兽人知道，海的那边，无论是雨季还是旱季，全都与这边有很大的差别。

雨季只有遮天蔽日的乌云，经常打雷，很少下雨。

即使下雨也与这边，雨季前后才会有的小雨差不多，大多数情况下，连堆叠在最上层的白石都没办法全部打湿。

旱季虽然艳阳高照，温度持续变高，但是那边的阳光不会导致植物人或鸟兽人得旱季病。

鸟兽人始终发自内心的觉得在海的另一边度过旱季或雨季，其实更轻松舒适。

猁渔依次打量绿竹和小灰树，自言自语似的道，“真的缺水啊。”

顾九黎莞尔，提醒道，“不仅缺水也缺土。”

他看向墨紫，问道，“可以告诉我，鸟兽人带着泥土在海的那边与植物人交易的植物，有什么作用吗？”

墨紫笑道，“这边的草药有什么作用，那边的植物就有什么作用，只是那边的植物明显比这边的草药效果更好。”

停顿片刻，他又道，“听说植物人的叶片药效最好，可解任何一种毒。只要还剩最后一口气，含住植物人的叶片就能缓过来。”

点点认真的道，“这只是传言，事实，鸟兽人想交换植物人的叶片，立即被驱逐，永远不能再与植物人交易。”

顾九黎与猁渔隐蔽的交换眼色，默契的没有应声。

狮白忽然蹲下，轻而易举的抓住想要抽打顾九黎脚腕的竹根，明知故问，“绿竹和小灰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紫低声道，“那边经常有奇怪的大风，卷起许多白石飞向高空，偶尔也会带走植物人。”

点点苦笑，“植物人求鸟兽人，跟着大风，鸟兽人不敢，必须躲避。”

绿竹气的发抖，半空打结的竹根瞬间松散，接连不断的抽打狮白腕骨的位置，偶尔会留下半条清晰的红痕。

狮白哂笑，抬头看向顾九黎，“它欺负我。”

顾九黎犹豫许久，贴着毛茸茸的狮耳道，“等会回家，我拿上次绿竹给的半截竹根，帮你擦伤痕。”

绿竹毕竟处于退化状态......心智不成熟。

他又理亏在前，只能委屈狮白替他赎罪。

狮白看着明亮温软的碧绿猫眼，鬼使神差的冒出个念头，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没说出来，脸侧却悄无声息的蔓延薄红。

不用绿竹的半截竹根，小猫亲一下就好。

顾九黎发现狮白目光躲闪，倒是没有担心狮白因此生气。

然而眼角余光发现狮白快速变红的脖颈，却令他想起不久之前的担忧，下意识的摸过去，自言自语似的道，“真的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