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个时代的诗人曾说过,天空的蓝色是悲伤的颜色呢? *
兰波不记得了。
他只是记住了这一段话,因为他的挚友,就拥有着一双如同天空般美丽的蓝色眼睛。
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一句话,因为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诅咒,让他有着如此美丽色泽眼眸的搭档,总是悲伤。
虽然悲伤这个词与强大的魏尔伦似乎并不搭调。
他狼狈的从海中爬上岸,用最后的力气,催动异空间将变回人类的魏尔伦拖了上来。
倒在挚友的身边,不知为什么,兰波回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个笑话——他们二人从日本人工岛军事基地夺得了中原中也,在撤退的时候他还开玩笑说,速度必须要再快一点,否则错过了祖国的潜艇,他们就需要从日本游泳回法国了。
没想到,十年前的笑话,竟然在此时一语成谶。更残酷的现实是,他做不到从日本游到法国,能活着从海底逃生已经拼尽了全力——甚至都不知道出没出日本国境。
他仰趟在坚硬的礁石上,望着蓝色的天空,再度想起了这句话。
天空的蓝色,是悲伤的颜色。
而拥有这样悲伤颜色的挚友,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身为魏尔伦的引导者,监视者,也是从牧神那里将他救出、知道对方所有秘密的兰波,只需要一眼,就能知晓魏尔伦当前的状态。
魏尔伦的核心是特异点——那无法用人力去测量的能量,却并不代表其真的无穷无尽。足够支撑魔兽维维尔毁灭世界的能量,对那个异世界的恶鬼来说却不算多,至少在经历了魏尔伦自爆和两次大幅度抽取之后,那原本看不到尽头的特异点,即将因为能量殆尽而消弭。
一旦特异点消失,也就代表了魏尔伦的彻底死亡。
千辛万苦赌上性命,最终只得到这样的结局,实在是难看的让人忍不住发笑。
这样想着,兰波真的笑了起来。随着喉咙间的震动,他剧烈咳嗽了一会儿,嗓子里全都是海水的腥咸味,胃里也有,又苦又涩,让人作呕。
伴随着笑意的还有无尽的冰冷,湿透了的衣服在海风的吹拂下迅速带走了他的体温。他下意识地想用异空间保存点温度,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连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消失了。
【真是难看啊……】
他近乎绝望的大笑着,实际上能发出的也只是嘶哑难听的呻||吟,就像是濒死的脱水青蛙,狼狈又可怜。
“阿蒂尔,不要为我难过。”魏尔伦的状态出乎意料的比兰波好一些,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靠在身侧嶙峋的礁石上,缓缓安慰着自己的挚友:“我并不觉得悲伤,死亡于我而言从未可怕……这个结局,我很满意。”
兰波有气无力地问:“哪里满意?”
“至少……你还活着。”魏尔伦轻声说:“我在被吸收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另一个世界的影像。那个世界,我也变成了魔兽维维尔,在与中也的战斗中耗尽了能量。而你……已经死去了。但是死去的你因为担心我,用‘彩画集’将自己变成了异能体,在异空间中等待着预料中的那一刻到来……”
被告知死亡的兰波如同魏尔伦,他也没什么感觉。
在他成为谍报员的那一刻起,他在世人眼中就已经是个死去的幽魂。那个时候世界大战打的如火如荼,在国家级的战争中,哪怕是身为超越者,兰波也没奢望过自己肯定能成为活到最后的人。
“我是个愚蠢的人,阿蒂尔。一直承蒙你的照顾,麻烦你,哪怕你都死了还让你担心,害得你最终放弃人类的身份,化身特异点来救我。”
魏尔伦胡乱的说着,他仰望着与自己的眼眸同色的天空,露出苦笑:“很抱歉,阿蒂尔。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我一直以为你的‘人类’说辞只是对我的善意安慰,我以为纲吉对我转述的话只是善意的谎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友谊,害的你失去记忆,失去国家,在这远东之地做一个小小的底层,挣扎着讨生活……”
这一刻,魏尔伦与平行世界的自己似乎起了共鸣,他再度回到了那个兰波彻底死去的世界,无力地看着他的挚友哪怕已经死去,也要用最后的力量给予他生存的机会。
他明明并无所谓活着,也并不恐惧死亡,他最后也没能和那个世界的中原中也达成和解,所以连遗憾都没有了。
可即使如此,即使连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他的挚友依旧没有放弃他。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诞生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他的挚友依旧在消散前对他说,“你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很开心”。
那个时候,他发自灵魂的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兰波。
那个时候,连道歉和悔恨都是如此的无力和绝望。
——这个世界很好,非常好。他真的很满意这个结局,哪怕结局的终点是他的死亡。
“……你不用难过,保尔。”兰波却只是说:“加入港口Mafia的前七年你确实应该向我道歉,但是,后面的三年却不用。”
最初失忆的那七年,他生活的每一日都是一种煎熬,没有色彩的世界孤独且单调,无法追寻的记忆让他陷入泥潭,陌生的一切都让他焦躁难安。可是七年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孩子。
一个乖巧的,怯懦的,却将他的世界染上了瑰丽色彩的孩子。
兰波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我没有机会遇到纲吉君,或许我会死在战争中,早早成为无名石碑上的一个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