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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枳去沐浴了。
怀桢披上外袍,在花厅中转了两圈,忽而一抬脚,将那满是残羹冷炙的御案踢翻。羽人灯滚落下来,火星子扑上他衣袂,耀出光芒的一瞬就已化灰委顿,他踩上满地的灰烬。又急促地喊:“立德!”
立德应声而入,见厅中狼藉,惊道:“殿下?”
怀桢冷道:“那个小黄门,死了?”
立德一凛,“是,皇上赐他死了。”
怀桢闭了闭眼。“赐死也好,省得我动手。”
立德看着怀桢那副苍白模样,只觉后背缓慢爬下冷汗。他只能将自己听来的传闻复述一遍:“皇上看见那翠鸟酒盅,便认定是冯家的贿赂……说来也巧,柳太傅送的女人正好撞上圣心不悦……不过殿下也可安心了,皇上从此与您共治天下,再没有闲杂人等敢来乱嚼舌根……”
“——共治天下。”怀桢突兀地笑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是多么动人啊。梁怀枳,权欲熏心的梁怀枳,竟也愿意将权力对半分给他。这几乎就是梁怀枳所能给出的最动人的海誓山盟。
可是他们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这“共治天下”的话,怀桢都早已听过许多遍了。就如同梁怀枳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恩宠、所有声称的爱和珍惜。
都早已不稀奇了。
“柳晏他们出宫后,去了何处,可有回禀?”怀桢又问。
明知厅中没有旁人,但立德还是左右看了看,才凑上前,小声道:“是,他们似乎是听了殿下的话,雇了一辆马车,偷偷摸摸往长安城郊去了。奴婢按您和方娘子的意思,让捡到孩子的农家端等着他们……可是,殿下,”他有些难受,“那真的是太子……隐太子的遗孤吗?”
火色幽微。
白日里,斜阳下,一朵朵温柔婉约的花,在夜中看去,却如幢幢鬼影,将怀桢的脸都割成无数明的暗的碎片。
“真的,假的,有什么要紧?”他仿佛是笑了,但那笑容也被光影扑朔割裂,一半天真,一边恶劣,“他们信了,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