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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将领各自领命而去,唯钟世琛没有任何安排,却执意留到了最后。
皇帝已准备就寝。他仰起头,展开双臂,由久安给他卸下沉重的袍服,仿佛在思索着。一偏头,见钟世琛不走,轻一挑眉:“钟左丞是对谁恋恋不忘?”
钟世琛反而神容严肃,低身拱手道:“天子讨而不伐,陛下不应自将。”
怀枳平静下来:“朕自有计议。”
钟世琛向前几步,声音也放得缓和一些:“陛下,臣方才或许口不择言,但臣只是望陛下三思而行……北伐之事,派几名将领便可,太尉李劭乃皇室宗戚,夙有将才,声威也尽够了。若是您去,如何保得御驾全安?又如何保得社稷长久?”
怀枳微微一笑:“朕过去竟不知钟左丞是如此心怀社稷的。”
钟世琛摇摇头:“臣也没有那么无私。只是钟弥还活着,还由齐王押送,因而臣必须确保齐王无事,才能报仇雪恨。”
“朕去接了齐王,便将钟弥带回来,枭首弃市,如何?”
“陛下还是怀疑齐王。”
“他若对朕没有二心,朕去了恰可以帮他,不好吗?”
怀枳挥挥手斥退了下人,转过身,一双烁烁的瞳眸似能看穿钟世琛这些含糊的谏言。钟世琛没来由地心中一虚,但强撑着放出嘲讽的笑:“抑或您不是以天子的名义,而是以哥哥的身份,去接弟弟——成婚?”
怀枳瞳孔一缩,紧接着道:“即算如此,又怎样?”
青玉灯的光焰也似晃了一晃,将两人的影子都扑朔在金石之间。
钟世琛失笑:“若是如此,只怕齐王不会乖乖听从。您应当比我清楚他是怎样的性情。”
怀枳的声线绷成一条冷湿的弦:“他是朕的弟弟。”
钟世琛初时觉得皇帝可笑,而今渐觉得他可怜了。纵有满腹的阴谋智计又如何?每每谈到齐王的事,皇帝就只有车轱辘话可以讲。他既不懂得齐王要什么,也就最终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是御驾亲征,也足够让齐王棘手了。
天子禁军倾巢而出,长安为之一空,精兵强将,人数众多,是势必要一举歼灭所有叛军才能凯旋。若果如此,被夺去兵权的齐王又遭兵锋压迫,就没有了腾挪的空间,原本商定的计划恐怕还需有变。
他思忖了片刻,抬头,却见皇帝走到了灯火边,长而挺拔的身形化作一片阴影,他伸出手,遮在那羽人的上方,又屈起五指,好像要将灯盘上的太阳一把抓握住。
钟世琛看得骇然,正要开口,皇帝却又淡淡地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