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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怀枳并不适应。常华殿是一座巨大的寝殿,有书有酒,足够他坐卧自娱,但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情。每日里那些陌生的宦官会来两次,给他带来食物热水,清扫楼阁,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怀桢精挑细选出来的聋哑的呆子。宦官之中有一人,做事格外认真一些,打扫格外细致一些,有一回,甚至给他带来了一只橘子。
这一只橘子已是果皮老朽,叶片枯黄,稍稍掰开,连果肉都已发干。怀枳怔了一怔,旋即握紧,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他在告诉自己时间。
恐怕都将三月了。
这样久了,难道外间都已将他忘记?怀桢拿着他的玉玺,坐着他的御座,难道就那样地稳当,连一丝岔子都不会有?
他不能放心,也不能理解。来来回回地思量弟弟理政的模样,却想不出,眼前只有很模糊的形象。他熟悉弟弟撒娇耍痴,但弟弟锐利的样子、冷酷的样子、沉稳的样子,他却总是刻意地忽略。
他反反复复地只是想,为什么,为什么阿桢会这样待他?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无上尊荣,只是为了与他争个高低输赢吗?不,当然不是。阿桢若果然权欲熏心,就不会为了鸣玉来忤逆他。他很清楚一个真正权欲熏心的人是什么模样……
再往前追,他还能想到自己即位之际,那雪谷中的一夜,和那城楼上的一箭。他过去尚不能懂,但他如今懂了,于是久远的被高高悬置的悔恨与苦痛,便一点点反噬他心脏。然而阿桢是为了那一箭才恨他吗?似乎又不完全如此。
因为,若是为了那一箭,那阿桢至少是真的爱过他,才恨他的。
他做过那样昏了头的错事,他被悔恨与惧怕淹没,他可以低下头跪下身来弥补,早在甘泉道上的那一个雪色霏微的清晨,他就已经定下过决心——
可他如今对这一点已不能确信。
他要何时才能同阿桢再见一面,再谈一谈?尽管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他……他只是也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