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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桢出去片刻,回来时,手上捧着伤药和纱布。他在围屏中跪坐下来,动作粗鲁地擦了擦怀枳受伤的脖颈,痛得怀枳偏过头去,怀桢便停住看他。昏暗如深水的夜色令怀枳的肌肤更苍白了,凝结的血块也仿佛只是乌幽幽的水潭。
那一枝女贞花下的胸膛沾染着秽乱的精液,还在一起一伏地等待。
怀桢冷笑一声:“一点小伤,装给谁看?”
怀枳沙哑地道:“你不走了?”
怀桢顿了一顿,动作更重了些,缠纱布时几乎要将怀枳勒死。怀枳脸色通红,双目都是血丝,却抿紧唇不作挣扎。
做完了这些,怀桢便将他推去床边,自己沐浴、洗漱、更衣,最后躺在他身边半尺之遥,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
怀枳的手腕被锁在高高的床栏上,身子无法躺下,唯一一床衾被也被怀桢抢去,便只能靠着围屏蜷起膝盖发呆。素色的丝袴套在劲瘦而伤痕累累的腰,衣裳半边穿着半边披着,胸膛上的淫液渐渐干涸,极度火热的欢愉之后便是难熬的寒冷。而唯有弟弟,此刻正与他保持着距离的弟弟,还散发出软软的、让人心生温存的香气。
他以为自己这副模样是没法睡着的,但渐渐也感到困倦。身上像拴了无数铅坠子,拽着他向看不到底的深渊里沉落,但他没有做梦,深渊里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已。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饿醒的。
食物的香气飘至鼻端,探进喉咙,化作无数双手抓揉他的胃。他迷茫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动了下左手,生铁的镣铐立刻疼得他清醒过来。
是怀桢在用膳。
怀桢又换了一身干净的碧色直裾,盘腿坐在堂中,天顶漏下的日光照耀他俊秀的眉眼与光洁的额头。他面前的食案上有一大盅熬得浓稠的肉羹,旁边摆着琳琅满目的配菜,有鹿肉脯、蔬饼,甚至新鲜带露水的梨。
怀桢慢条斯理地吃着,天家的教养尊贵,象牙筷子在食盘上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但他每一吞嚼,眉眼弯弯,又可爱得似一只饱足的小狐狸,显见得东西都极好吃。吃了一大半,才懒懒抬了下眼,掠过怀枳,道:“醒了?”
怀枳没有说话。他察觉到自己身上散出并不好闻的气味,有些瑟缩。他不想让怀桢看出自己的狼狈,因此侧过头去,却无法按捺住肚腹中接二连三的响动。
“你睡了一整天。”怀桢眼神微挑,“饿吗?饿就对了。”
怀枳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新奇的招数,但领会到了自己是被整治着的,自己没有资格叫苦叫痛。他听见怀桢吃完了饭,又咬了一大口梨——“嗷呜”一下,细嚼慢咽,大约很是香甜,让怀枳自己也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怀桢不知是否注意到,忽然幽幽地一笑:“前次我命人给你送一只橘子,你吃了吗?”
怀枳一怔,忽觉肚腹都要翻搅起来。
“那是河间太守进贡的橘子。”怀桢眯起眼睛,似在遥想追忆,“也许你早已忘了——我讨厌河间的酸枣,你就让河间太守废去千顷枣园,改种柑橘——橘生淮北,他们这是在骂你,可是你早已听不出来了。”
他早已为了他,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他早已是个昏君了。
怀枳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干裂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怀桢靠近一些,却听见他道:“你为何如此恨我?”
这个问题他一向不敢问,不愿问,此时此刻,却像认输一样,从饿到空虚的五脏六腑里,沿着颤抖的舌尖,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