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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
猝然听到常华殿的名字,怀枳眼中的灰烬也似被风吹动般散开来。
“常华殿是你送我的,当你登基之时,你不许我就国,也不许我出宫营宅,就用母妃的昭阳殿改做了我的寝宫。”怀桢笑了笑,“这都是一模一样的事。”
同这一世一模一样。
所以重来的时候,再面对这七宝楼台,锦茵绣幕,他已经不觉惊讶,也不觉感动。
当哥哥柔情蜜意地与他呢喃,絮絮念着这一座二十岁的礼物何其盛大美好,他心中只有重蹈覆辙的绝望。
二楼有十二扇金银嵌饰的高窗,日月从那窗棂中掉落,满室流光溢彩。但只要将那十二扇窗堵死,再将正门关上……这里面,就会失去所有的光。
这一无所有的黑暗,仿佛就是那死亡结局的预演。
那段时日,怀枳也很忙碌。他忙着清除异己,忙着荡平朝野中同情齐王的臣僚。总有些人,听闻齐王被关起来,就以为皇帝要欺负齐王,一波接着一波来求情,甚至暗中密谋要将齐王劫出常华殿。怀枳觉得他们可恨极了,自己对阿桢不好吗?自己同阿桢共治天下,不分你我,哪里需要这些人来摇唇鼓舌!有这些人在,阿桢本不造反的,说不定都要反了!
但无论忙到什么时候,他总还是要来瞧一瞧弟弟。踏过长长的紫藤花摇曳的复道来与弟弟相会,拥抱着弟弟问他今日如何了,问他终日受困的手足疼不疼,问他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可弟弟永远是一副清澈而冷静的样子。
二十多年了,弟弟永远不知道……怀枳想抱紧他,最好是将他嵌进自己身体里,让两人的血液都涌流在一起。可他却又不敢迎接怀桢愕然的眼光。
是从何时开始的?这卑污不堪的欲望。像雨后泥地里的种子,在肮脏中发潮,生出丑陋的嫩芽。但这又好像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以至于他分辨不出一个截然的瞬间。他分辨不出,自己是从何时,突然爱上阿桢的。
如果这么丑陋的东西,也能叫爱的话。
他想自己可以藏住它,一辈子藏住它。
他是这样胆小的,连颤抖着拥抱的手臂也早已计算好距离,在怀桢露出嫌恶之前就先放下,去为怀桢揉了揉脚。
他们是兄弟,是君臣,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爱阿桢,他可以与阿桢共有这辉煌的权力。但他不能用过于炽热的胸膛拥抱阿桢。他不能亲吻他。
他低垂眉眼,让自己平静一些,才去瞧阿桢。锁链撤下后,阿桢的脚腕都红了。怀枳轻声道:“这样疼的话,就快些回来吧。回哥哥的身边,不好吗?”
哥哥可以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忍耐,一辈子伪装,一辈子与你做兄弟,做君臣……
“我,”然而阿桢回答得没有犹豫。弟弟的声音干哑,目光却冷酷,像剑一样,刺穿他卑污的陷阱,“我要回齐国。”
怀枳的手又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与怀桢的肌肤相触时,指尖的战栗传到心脏,他的心几乎都不再跳动了。不愿再跳动了。
还是不行。从宠溺到拘束,从赐予到剥夺,从哀求到占有,所有的法子他都试过,可是,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