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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宫本都是因高山为基,突兀峻峙,雄踞而四顾。丞相之位长久空悬,自大司马张闻先、御史大夫杨标而下,成千上百名大臣使者,自高而低,由前殿、中庭而至南宫门内外,全都俯伏跪地,觳觫震颤,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化为四散逃窜的恐惧。
皇帝发怒了。
今日的元会仪,最初还是融融泄泄,一团喜气的。四夷使者、郡国计吏、内外诸臣,皆依序上贡献寿。但到了某一位刺史奏事时,皇帝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将一份奏疏扔到了前殿堂下,那刺史的膝盖前。奏疏的泥封已拆落,“哐”地一声脆响,编绳即刻松散,简册七零八落。那刺史顿时就白了脸。
他看见了奏疏上的朱笔批示,只两个字:“荒唐。”
“荆州蛮乱,使君不思戡平,反来朕的朝廷里指手画脚。”皇帝笑得仍那样和缓,因隔得远,群臣都看不清他眼中的刺,“齐王与荆州相隔岂止千里,难道也能唆使你的子民犯上作乱吗?”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站得近的先听明白,冷汗骤落,这荆州刺史胆大包天,竟用荆州蛮乱暗示皇帝除掉齐王!大约也是见近日风向变了,有意为自己博一个前程,上的也是密奏的封事。谁料皇帝会在四夷番邦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加忌讳地直接说出来!而站得远的一知半解,不甘心地踮脚张望,又偷偷与身边人交头接耳,但只说得两句就噤声,心头慌乱得即刻就要跪下。
殿中一丛丛迎春的火炬烧得透亮,烧得狰狞,映得大臣们脸上的汗珠都要发白。荆州刺史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很快就有卫卒将他押了下去,那一封奏疏也被踢到一边,无人敢捡。
而与他有同样心思的人,在这大殿之上,实非少数。随后轮到内朝侍臣献寿时,那几名待诏金马门的儒生,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面前摆了高高的一摞简册,冕旒上宝珠轻晃,遮挡了他那沉沉的眼神。只望了他们一眼,便抽出几卷,又扔了下去。
这些位份低的儒生心思活络,最擅钻营,过去三年,只恨不能与皇帝密通消息;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封事是一本接着一本地上,要之都是劝皇帝抓住亲政的机会,削掉齐王跋扈的根基,上策是下狱问斩,中策是削爵就国,下策是吊民伐罪。这样的封事,尚书台、御史台是绝不敢帮他们递的,他们倒聪明,贿赂了宫中几个不识字的宦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将这所谓的锦囊妙计堂而皇之送到了御前。
那几个宦官也都被押出来了,个个披头散发,一言不发。
“赵廷尉。”皇帝唤了一声,新晋的廷尉赵濂应声出列,惶恐不安地垂头行礼。
“开春行刑不吉,但朕不想留他们。”皇帝道,“你去想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