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家境不好,屋子小,关上门后里头不见光,他乍一这么说,再配上那张没精打采的脸,总有些莫名的阴冷。
林惊空忍了又忍,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即怒目呵道:“见什么鬼,别胡言乱语!”
钱正缩了缩脖子,往裴折身边挤了挤。
“看见了鬼吗?”裴折温和地笑了笑,“我打小就喜欢鬼啊怪啊,算命的说我是天师的命,有抓鬼的本事,你快好好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待我前去把鬼抓来,补补身体。”
补,补身体?
钱正被他的惊世之语骇到了,顿时生出一种感觉,鬼也不是那么可怕。
林惊空一脸难言的表情,默默地看着裴折诓骗钱正,十分想告诉他一句话:表面上看着最温良的,可能正是最凶恶的。
裴折,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钱正不知道,钱正只觉得林惊空不好惹,对温温柔柔的裴折有无限好感,即使听到对方说了这样的话。
裴折催道:“当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了什么,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说出来。”
钱正收回跑远的心思,点头哈腰说道:“那天晚上我在城内打更,是后半夜了,走到淮水附近的时候,不慎滑了一跤,摔到了桥墩旁边,差点滚进河里。东西掉了一地,黑灯瞎火的,我起来摩挲了好半天也没找到我的梆子,正烦着呢,听到河岸上传来些动静。”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殷切。
林惊空差点被气笑了:“你当自己这是在茶楼里说书呢,是不是还得人捧个场,问问你接下来怎么着了?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直说你看到了什么。”
钱正赔了个笑,继续道:“我本想着来了人,可以让他们拉我一把,刚准备开口,突然听到什么声音,滴答滴答的,是从桥上传来的,月光照得透亮,我猫在桥底下,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张悬着的人脸,那脸是倒着的,瞪着两只眼睛,可骇死人了!”
林惊空心中一动:“还有呢,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看到的不是人!”钱正眼神古怪,瞟了他一眼,强调道,“那是鬼,不是人,根本就没有人!”
裴折:“你怎么判断那是鬼而不是人的?”
钱正:“因为那张脸唰的一下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人哪里会这样,不是鬼是什么?”
从屋子里出来,林惊空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太阳:“他娘的,说什么撞鬼了,怎么不说是黑白无常爬出来看花灯了?”
裴折闻言感慨:“林统领的想象力比钱正还丰富。”
林惊空:“……”
裴折:“不过不应当是黑白无常,钱正只看到一张脸,而黑白无常有两个人。”
林惊空:“……”我这是讽刺,讽刺你他娘的听不懂吗?!
刚才钱正说完后,他们又问了几次,但钱正坚持自己看到的是鬼,跟疯魔了似的强调个不停,鬼来了鬼又飘走了,要问为什么鬼没有害他,就是他身上带着寺里求来的平安符,鬼不敢顶撞。
林惊空随口问另一个更夫:“钱正他以前也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更夫诧异摇头:“没有。”
林惊空低声骂了句“晦气”。
更夫觑着他脸色,忍不住小声道:“我记得他以前不太信鬼神,逢年过节说要祭祀上香都懒得去,对野鬼精怪的事一直嗤之以鼻。”
“你说的是真的吗?”裴折从旁边过来,拧着眉问道。
更夫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是真的,他以前总说这种事都是编出来骗人的,谁信谁就是大傻子。”
信不信鬼神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发生的事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像钱正这种对鬼神之说抱着绝对鄙夷心理的人,即使改变想法,也不应该那么快才是。
裴折与林惊空对视一眼,明白他们想到一块去了:钱正在说谎。
林惊空骂了一声,带着人就要掉头:“胆子挺大,老子非把他抓到衙门去好好审一审不可!”
“不好。”裴折拉住他胳膊,“现在抓了他也不会承认,可能还会咬死了不配合。”
林惊空:“那你说怎么办?”
裴折想了想,命令道:“调出几个人去钱正家附近,看着他,别让他乱跑,咱们去医馆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去看过病。”
得先确定钱正有没有受到惊吓,能肯定钱正说了谎,端看他是从上元夜后一直在说谎,还是只在他们面前说了谎。
裴折的安排有他的道理,林惊空没有提出异议,让人照他说的去做,反正这人官大,就算自己提出不同的看法也改变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