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公子庚赴湘山远游祈神,太子灵旗在城关上相送。
蔽日的雨,叫人看不清山外的路。哥哥坐在马上,华丽的马鞍支着他柔软的躯干,然而他回头,眼神却是清冷的。
太子不必送了。他说。
虽然灵旗立在上头,飘飞的雨丝令他双耳嗡嗡然,但他到底知道哥哥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想捕捉哥哥眼神中其他的情绪,却捕捉不到,最后哥哥转过了头,马仆便牵着他的马儿往前行了。
一辆又一辆的车装缓慢行出,祭神的物品复杂而沉重。最为沉重的是哥哥那一套绣了金线的长袍,和那一张黄金面具。昨夜灵旗都一一清点过了,彼时哥哥就躺在他的腿上,乖顺得像一只狸儿,还愿意让他抚摸。
他们兄弟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度过夜晚。也许是自从父王死后,灵旗日渐暴戾,哥哥又似怕他,又似纵容他,但总之两人间不是和平的。直到灵旗强硬地将哥哥拽上了床,方寸之地,硝烟四起,便更加寻不到安安静静说几句话的空隙。
但昨晚却说了不少的话。哥哥好像不论什么都愿意回答,就算是灵旗的浑话,他也不着恼。灵旗奓了胆子,便吐着舌头说,我想让哥哥射进我嘴里。哥哥竟笑了。
灵旗想这笑的意思,是不是瞧不起他,以为他不敢。结果哥哥却是说,今晚我已射不出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灵旗重新硬了起来。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因这样的夜实在太过可贵。
何况明日,哥哥就要远行。
他偶尔也想做一个恭良的弟弟。
只是一个恍神,哥哥的身影已经被眼前的山丘所遮挡。灵旗抬起眼,四周俱是水做的山峦,宛如一万叠的鬼影,向他身上压来。每到哥哥远行的时候,这惯常被哥哥所肩住的群山便像没了顾忌地朝灵旗张牙舞爪,小时候灵旗会害怕,会在寝宫的床底下哭,后来他发现哭也没有用,他唯有将哥哥关住,才不会被这些鬼影所侵蚀。
他站上城关,冷风冷雨吹过他的衣袍,回环的水声愈来愈急。哥哥能去这世上的任何地方,可他不能。他仍然像那个扒拉着城墙望哥哥的孤独的孩子,因为再也望不见哥哥而苦恼。哥哥何时会再回来?帮他驱散这世间的鬼魅,帮他和解这肉身的痛苦。
抑或,哥哥会就此离开,去那个能看见海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十二
数日之后,灵旗得到奏报,说湘君发了怒,湘水暴涨百尺淹没山麓,大风摧折湘山树木,公子庚所领的一行人死伤无算。但公子庚无事,他被人救出之后,便栖身在山顶洞穴,开始扎木筏子。
他不允许身边人回楚宫报信,是与他同行的令尹申圉偷偷派了人回来。
灵旗的身子奇异地放松,往后靠在大椅上,像是想做出一副成年长君的威严。
令尹如何说?
那人瑟瑟地躬身。令尹说……令尹说,他怀疑,湘君是被公子庚惹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