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震动还是惊醒了沈栖衣。
他搭在脸侧挡光的手指动了动, 缓缓撑起身,睁开眼睛,勾过手机看了一眼。
大概是睡到一半反应迟钝, 就连神经也松懈下来,他的神情不像平日里那么温柔完美无懈可击, 在看清来电人信息的时候露出了明显的厌烦和失望。
几缕碎发垂下, 挡住半张雪白面颊, 谢倾看不清他的眼睛, 只能看到那冷淡平直的唇角。
没有惯常的笑意时,那张花霜雾雨朦胧动人的桃花面像是浮着层薄冰。
昳丽得可怕, 也凉薄得可怕。
沈栖衣兴味索然地开了静音, 支着身体的骨头一散, 又落回了桌子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谢倾看得一怔。
很快手机自动挂断, 新的号码打进来,乍然亮起的光亮刺在刚趴下的人眼皮上,沈栖衣想也不想就要伸手按断然后把人拉黑。
情急之下谢倾伸手遮在屏幕上,那微凉柔软的指腹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沈栖衣动作静了一下。
谢倾自然地收回手, “是沈鹿安。”
沈栖衣含糊地应了一声,接起电话,跟对面说了几句话,询问了位置, 便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短短几秒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 从容不迫, 笑起来时眼带桃花, 周身凉薄自动消散, 又是一派的温和多情,“今晚麻烦你了。”
“没事。”
“那我就先走了, ”沈栖衣弯起眼睛,“再见。”
“嗯,”谢倾望着他,“再见。”
……
沈栖衣在卫生间里翻捡出来衣衫不整的金毛醉鬼一只。
醉鬼喝的满脸酡红,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像只毛茸茸的大金毛,不断往他身上蹭拱,想要一个爱的抱抱。
被拒绝后又含糊不清地提要求:“哥你快说!说……你和我天下第一好!”
沈栖衣不搭理他。
沈鹿安又开始自导自演,虚空握着一个酒杯,对空唏嘘:“哥的冷酷,零下八度!”
路过空荡荡的桌椅时沈栖衣停了一下。
那个突如其来出现在巴塞罗那街头的人已经不见了,来去不留一丝痕迹,连椅子都被妥帖地放回了原位。
沈鹿安伸长个脖子从他肩膀上冒头,硬要伸过去看:“哥……你看什么呢?”
沈栖衣垂了下眼睫,嗓音含混着困意,提不起精神,“看美人。”
“哪?哪有美人?”
沈鹿安睁大他那双玻璃珠子一样的蓝眼睛,咕噜噜往四周看。
“人家已经走了。”
“哦……”沈鹿安失望地收回头,继续去蹭哥哥,“哥,哥哥哥哥……”
沈栖衣被他蹭了个踉跄,嫌弃地推开他脑袋。
“别哥了,母鸡下蛋呢你。”
“我不!我就要!”
两人走的慢,沈鹿安走路不消停,一会儿黏黏糊糊蹭人,一会儿拉着哥哥的手非要给他算命。
沈栖衣任由他折腾,闲庭漫步一样,拖着醉鬼回家。
临街的小别墅,铁栅栏上密密麻麻缠着蔷薇花藤。
小路从门口一路蜿蜒,穿过花园,直通白墙红瓦的建筑。
临进门时,好不容易清醒一点,走了一路又困倦得不行的人停下脚步,曲起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门边的栅栏上轻轻一敲。
当——
清脆的声音化作无形的音浪,无色涟漪在夜色中扩散开来。
声音含笑,懒懒散散落入风里:
“已经到家了,谢了。”
沈鹿安已经半睡着了,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还咕哝着要哥哥陪他上天。
沈栖衣也没回头,第无数次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拎着醉鬼的脖子开门进屋。
半条街远的地方,谢倾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也转身离开。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沈鹿安被扔在沙发上时醒了过来,抱着软抱枕咕哝。
“一个……嗯……”沈栖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好人?”
一个加黑加粗的问号缓慢地从沈鹿安那一头乱糟糟的金毛里冒出来。
沈鹿安趴在沙发椅背上,用他只剩不到黄豆大的脑容量艰难思考。
“……好人又是谁?我们认识什么叫好人的人吗?是姓郝?难道是郝刹那小子,可他不是叫好傻吗?”
“不,”沈栖衣慢悠悠洗手洗脸,“是看我们两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醉得烂软如泥,大半夜走夜路,怕我们半路被劫财劫色,好心送我们回家的好人。”
“哦……”
沈鹿安还在纠结郝刹那小子什么时候改名叫郝人了,纠结半天纠结不出来,拍着抱枕含混叫嚣,“怕……怕什么,我保护你啊!”
喊完就没声了。
沈栖衣去看他是不是被自己呕吐物给呛死了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团在沙发上睡着了。
……
两人原计划是从巴塞罗那自驾游出发,车都停在后院了,但沈鹿安醉成这样,眼看着这两天是不能开车了。
反正他们母亲那里也有车,沈栖衣干脆定了第二天飞法国的航班,然后速度飞快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时,他梳理自己的回忆,才想起来半夜还收到了顾沢的电话。
半夜三四点的电话,不接很正常吧?
说起来沈栖衣算是初恋,在之前他毫无恋爱经验,他从顾沢那里学到“谈恋爱也不必时时刻刻报备行踪,不说就别主动问很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