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衣盯了他几秒, “哪句?”
“……演技很烂,评委眼神不好那句。”
沈栖衣垂下眼,“忘掉。”
谢倾:“嗯……”他又想起沈栖衣接着骂他的几句, 改口道:“好。”
他这样好的态度,哪怕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通也不生气, 沈栖衣没有感到愧疚, 只觉得费解, 探究地看着他, 缩在钢琴的阴影里,眼神像猫那样谨慎。
片刻后他别开眼, 没有缓和态度也没有解释自己半夜三更不睡觉跑人家琴房骂人是为什么。
比起别人同情的眼神, 他宁可让人把他当个阴晴不定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不过谢倾倒没觉得他精神有问题。
人烟稀少的孤岛, 夜深人静, 清绝如月光的人单膝蹲在他面前,长指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脸。
声音依旧是清清泠泠的,只是尽力地收起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不让人感到反感:
“这样会让你心情变好一点吗?”
沈栖衣窒了一下, 谢倾觉得他骂人是在发泄情绪?
诚然他确实是在发泄,但是……
但是……
沈栖衣眉心纠结起来。
他居然被人当作乱发脾气的小孩子哄了。
沈栖衣满腔冷漠和怒气被封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的憋屈感。
他长这么大,还真没在沈鹿安之外的人面前情绪失控过, 也没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赤裸裸地展示在谁面前过, 哪怕是当初从医院醒来得知自己手彻底废掉的时候也一样。
他母亲那次已经是意外了, 但那也是生他的人, 算的上是世无其二的亲近了, 谢倾又是他什么人?
沈栖衣冷冷地想。
这肯定不是他的问题。
沈栖衣自认爱憎还算分明,喜欢上谁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当初顾沢就是靠一张脸和新生汇演上的钢琴独奏在他这里刷出了超过八十的好感度。
但他厌恶一个人的速度更快,发现顾沢真面目的时候这八十直接清空,然后就是直线下降到负分,他一旦讨厌一个人,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再怎么弥补也没用。
但他现在有些搞不清该怎么定义面前这个人了。
好看是好看,弹钢琴弹的也是真好。
要只论这方面,哪怕谢倾只用一只手,都能把顾沢比得尘埃不如。
但讨厌也是真讨厌。
沈栖衣挑起唇角,不带温度地笑起来,变脸速度快得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扶着钢琴站起身,在地上坐了太久,四肢都是僵硬的。
谢倾想来扶他,被他拍开,抬头的动作还未成型,眼前落下大片阴影和泠泠浮动的冷香。
白皙下颌被一只手强硬地抬起来,眸子略带惊讶地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居高临下,轻慢不经。
被晚风吹得透骨沁人的纤细手指贴着侧脸缓慢摩挲,指腹柔软冰凉。
沈栖衣弯下腰,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那双天然上挑的眼尾里沁出冰冷的笑来,他本就极美,比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还要美艳绝伦,这样贴着脸要笑不笑地看着人时,入骨的媚艳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来,不是会弹吗?”
他手指下滑,转而去拽对方的衣领。
“过来。”
以双方在力量上的差距,谢倾本该是纹丝不动的,但他没有抵抗,顺着沈栖衣的力道起身,被他按着坐到了钢琴面前。
沈栖衣把他的手按在琴键上,碰撞间钢琴发出几声杂乱不成调的乱音。
细白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指尖重叠。
沈栖衣就俯身在他背后,脸几乎贴着他的脸,黑发流水般倾泻,落在他肩头,听不出情绪地命令:
“弹。”
每个字都说的简洁有力不容拒绝,全然没有平时温温和和的轻柔,谢倾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压迫感,只有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才会有的压迫感。
散落在四周的冷香骤然迫近,两人紧密相贴,绵密的香丝丝缕缕缠绕而上。
沈栖衣的目光,注意力,所有的一切,现在全都……
在他身上。
谢倾这次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开始弹琴,而是翻转手心,五指舒展,把压着自己的这只手握在了手里。
沈栖衣措不及防落入一片温暖中,手指全被仔细拢住,熨帖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下意识挣脱,握着他的手收紧,轻柔不会伤到他的力道,偏偏没有给他留下反抗的余地,也不容他抽身离开。
这种距离其实太近了。
早就超出了朋友该有的距离。
但他做过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事,也不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