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不是白见的。
既然知道了两个孩子的事情, 儿子又长期在国外,人不在身边,对人家难免怠慢, 他们做家长的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周二下课时,沈栖衣收到时清欢的消息, 邀请他周末到家里去坐坐。
与此同时, 他还收到了另一份邀请。
顾沢的订婚宴。
这场订婚一波三折, 各种流言层出不穷, 闹出的事情之精彩,戏剧程度都快比得上年初时候, 孙家小少爷新包养的明星大着肚子闹上门要说法, 差点把孙家少夫人气流产, 孙家少爷和稀泥, 让老婆情人同时待产,老婆一对龙凤胎,情人生一对双胞胎,结果四个孩子都不是孙家的这事了。
就这样闹腾了几个月, 这场命运多舛的订婚宴终于定下日期,就在周末。
两家在全京城权贵圈子里广发请帖,只是京城和京城周边,没有分家那边的亲戚。
两地一南一北, 隔的实在太远了, 何况只是订个婚而已, 就算要来, 家里的长辈也得等到正式的婚礼才会来。
作为沈蔷的堂哥, 人还在京城,沈栖衣自然也收到了。
时清欢的邀请在周六, 顾沢订婚在周天。
沈栖衣对着两份邀请挑了下眉。
据他所知,这四个家族的关系不全然是友好,当然也不至于敌对,平日里彼此之间大多还是维持着面子关系。
只不过彼此之间没有联姻。
谢家家主就是谢倾的父亲,他的母亲来自蓉城,据说是一个很有名的书香门第,平时十分低调,当初嫁来京城,十好几箱嫁妆全是古董,把本来以为老婆就是普通小家碧玉的谢灏,为了给老婆撑腰,专门花重金扫了好几个拍卖会买来的珠宝都比了下去。
顾沢的母亲和孙家主母是京城本地人,而景纵的母亲来自南方。
顾家唯一的继承人订婚,沈栖衣不清楚谢家会不会出席。
而且,时清欢提前一天叫他过去,是想要嘱咐或者暗示他点什么吗?
沈栖衣对人的情绪一向敏感,上次见面时,女人虽然谈话尽力温和亲切,不给他半点不适,但看向自己儿子时,眉宇间偶尔掠过的淡淡愁绪,他还是注意到了的。
然而,到了谢家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大概想错了。
据说谢家老宅是一座四合院,不过谢灏和时清欢并不和长辈住在一起,也没有住什么有名的豪奢小区,更不是什么大院里,就一栋老巷子里普普通通的别墅……外表普通。
沈栖衣望着院子里用来养荷花的青花瓷大缸陷入了沉思。
这房子连个保安都没有,就这么放,真的不会招贼吗?
他若有所思,回过头,视线扫过身后一栋栋别无二致的浅灰色建筑。
时清欢亲自来开的门,一身白裙茉莉花般清新淡雅,秀发盘在脑后,寒暄两句,就笑意盈盈地把他往里带。
谢灏是个不折不扣的忙人,今天居然也在,就坐在客厅沙发里,双腿随意交叠,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看报纸。
“他父亲难得有个周末不加班,闲在家里的时候,就想着请你来吃个饭。”
沈栖衣停下脚步,唇边弯出礼貌笑意,“伯父。”
谢灏稳稳坐着,朝他一瞥,“来了?”
话语里的冷硬和习以为常的命令语气让时清欢脸上笑容绷不住了,背过身去,面上笑盈盈招呼人,手上狠掐了他一下。
“他就这个性格,别管他,快坐。”
时清欢的手劲不小,谢灏那张年长威重但不减俊美的脸霎时扭曲了一下,好悬没呲牙,忙握住老婆的手,轻拿轻放搁在一边,使劲揉肩膀。
他不敢摆谱,腿放下来,“咳,我是说怎么来这么早,这会儿不是早高峰吗?”
堵车当然在堵,以京城的交通而言,就没有哪个时间段是真正不堵的,这会儿其实算好的,真正早高峰那会儿,地铁挤的都上不去。
时清欢请人来家里做客,自然不会让客人自己去挤地铁,一早和沈栖衣沟通好了时间,安排了人去接。
沈栖衣唇边挂着惯常的笑:“还好,这会儿没那么挤了。”
“那也还是堵,下次不用起这么早,你睡你的,吃个饭而已,中午吃晚上吃都一样,不用特意早起。”谢灏干脆把报纸放下了。
沈栖衣轻轻摇头:“没事,我平时也这个时间起。”
上次见面时谢灏就没能说上几句话,全让老婆聊去了,这次抓住机会,用屁股把老婆挤在一边,自己摆开聊天的架势。
“平时也这个时间起?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熬夜?”
他不故作高冷之后表情生动得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沈栖衣感觉有点意思,面上还是温顺道:“我不怎么熬夜。”
时清欢目露赞赏。
谢灏惋惜不已:“你不熬夜啊?我还以为咱家来新人了,我终于能找个有共同话语的,结果又是一个早睡早起的,走出半生,归来还是八点起……起那么早做什么?”
时清欢一扫他:“你说什么呢?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年轻人熬什么夜。”
“谁说只有年轻人能熬夜啊,哪条法律规定的?要不是要工作……”
时清欢不清不重给了他一巴掌,站起身,温婉地笑道:“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准备午餐了。”
听到妻子要去做饭,谢灏一双剑眉挑得老高。
沈栖衣没想到谢倾他们家居然是自己在做饭,一时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跟去帮个忙什么的。
主要是他真不会。
上次那俩荷包蛋还是谢倾煎好装盘拿给他,让他拿去玩的。
要是把谢倾他家厨房烧了……
内心不大确定,但出于礼貌,沈栖衣还是站起身。
跟进厨房才发现,时清欢……在找围裙。
好不容易从门背后的杂物篮露找到,她展开研究了下才明白这块布料怎么穿。
然后……
“是先放油还是先开火来着……”时清欢小声自言自语,秀美纠结地蹙起。
注意到是沈栖衣跟进来而不是丈夫,她美目里闪过一丝失望。
但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走投无路,还是悄悄把视线投向沈栖衣,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提示。
沈栖衣:“……”
目光隔空一触,时清欢察觉到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谢灏成为已婚妇男二十多年,就没见老婆进过厨房,今天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要知道,平日里,他家不是保姆做饭,就是从单位食堂带,或者他偶尔腾出空也会亲自下厨,做一顿爱心晚餐,再不然就是出去吃。
老婆做的饭是什么样的?
谢灏报纸也不看了,腿也不抖了,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朝厨房看。
然后,对上了厨房里两个人默默看过来的目光。
谢灏:“?”
十分钟后,谢倾卧室门外。
时清欢面无异色,微笑着推开门:“除了定时打扫卫生,我平日里都不怎么进他的房间,毕竟孩子大了。”
楼下传来哗啦啦洗菜的声音。
“我昨天跟他说了请你来家里的事,想留你休息一晚,本来准备了客房,他说让你到他房间住就好,你看看有什么什么不习惯的。”
谢倾的房间延续了他一贯喜欢的风格,浅色极简主义。
进门是一组浅灰色小沙发,用隔断墙隔出书房和卧室,床头靠着屋子正中央的矮墙,正朝着落地窗,阳光肆意铺洒在床前的地毯上。
比起他其他的住处,这里能明显看出居住过的痕迹,更有生活气息。
白墙上贴着几张照片,书桌上散着几张琴谱,一旁的架子山还摆着一个十厘米高的手办,靠墙的大立柜里则陈列着他小时候获得过的奖项。
楼下砰一声点火开始炒菜。
沈栖衣粗略一扫就收回了视线,回身时看到时清欢拉开床头一个柜子。
一贯温柔娴雅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嘘。”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看沈栖衣似有诧异,她看向一旁的地面,不怎么自然地找补道:“我平时真的不翻孩子的东西。”
她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而已。
时清欢把盒子塞进沈栖衣手里,很快恢复了初见时矜持端庄的模样:“栖衣来这一趟也累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饭好了我再来叫你。”
沈栖衣:“?”
不等他反应,时清欢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除了顺着门缝飘进来的、楼下热火朝天炒菜颠锅的声音。
沈栖衣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沙发凳子,干脆就近在床边坐下了。
反正地上有地毯。
盒子就是一个普通的铁皮盒子,看起来像是很多孩子小时候买过的那种密码本,只不过这个没有密码也没有锁,就这么放在了床头。
谢倾知道他父母不经同意不会碰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