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了吗?”
谢倾的电话打来时, 沈栖衣刚回到宿舍。
舍友一看他又在打电话,立刻贼笑着闭嘴扭回了头。
“到了。”
“我母亲没有为难你吧?”
沈栖衣脱下大衣,搭在椅子上, 忍俊不禁:“当然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想伯母?”
谢倾从善如流:“那我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不是他对父亲有偏见, 谢灏的真的有可能做这种事。
谢灏身上有些中年男人难以逃避的陋习, 但又有些不同。
别人喜欢劝酒, 他喜欢劝人吃饭。
“再吃一碗, 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哦我懂了,感情淡了, 我做的饭你都不爱吃了。”
谢倾深受其害。
果然, “有。”
“伯父手艺太好, 我现在有点嫌弃我们学校的食堂了。”
谢倾眼里沁出笑意。
陈深仰天翻了个白眼, 小小声吐槽:“受不了了……”
“不过……”沈栖衣屈指敲了敲桌子,“他们没有为难我,倒是我,刚才好像有点吓到伯母了。”
谢倾:“?”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沈栖衣真把他家厨房给炸了?
想想又知道不可能。
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人做个饭能炸厨房?
“发生什么了?”
沈栖衣想了想, “……要不你去问她吧。”
谢倾:“?”
通话暂时中断。
陈深:“好家伙,我感觉今天这一波我能直接把你们告上法庭,索赔精神损失费。”
沈栖衣把他的毛巾拽下来蒙他脸上,在吱哇乱叫声中出门洗澡去了。
另一边, 谢倾联系上了时清欢。
旁敲侧击之后, 时清欢才无奈开口。
事情是他们送沈栖衣离开时发生的。
……
这两天的天气不错, 傍晚还不算冷, 时清欢打发走丈夫, 单独把沈栖衣拉到一边。
沈栖衣若有所感。
他知道时清欢一直以来都心存顾虑。
没有问,但总该敲打一二。
庭院里亮着夜灯, 黑铁雕花灯笼里散发着温暖的黄色光晕。
时清欢眉目低垂,纯白的茉莉花般的清雅秀丽,唇角浅浅扬起,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小倾长大了,他说想和你在一起,那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什么。”
沈栖衣略带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沈栖衣对人没有爱屋及乌的习惯,双方的态度也都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这很正常,先不说双方才认识。
就说他,他知道自己“前科累累”,并没有把握时清欢和谢灏一定会喜欢他。
排斥,拒绝,厌恶,反对谢倾和他在一起,想尽办法证明他不是好人,再拆散……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就算碍于谢倾不好明着反对,背地里也该给他点教训才是。
这才是他熟悉的,“长辈”的做法。
但谢倾的父母……
时清欢说这话时带着淡淡笑意,温和亲切不给人半点不适,只是秀美眉目间笼罩着绵绵细雨,淡淡雾霭。
“你不用担心,我们向来尊重孩子的意见,他选择了你,我们就全力支持他。”
“是我自己总多想……”
多想什么,当然只有顾沢。
关于顾沢,时清欢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哪怕一次。
但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要是之前,沈栖衣大概以为他们是碍于面子才没有摊开说,但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这些事,谢家人可以关起门来摊开了聊,但不会告诉他。
时清欢和谢灏是不是有什么不满,谢倾怎么说服他父母……这些通通都不会展现在他面前。
不是排外,而是家教使然。
谢家夫妻就算有疑惑,有意见,也只会对着儿子发泄,和儿子拉锯。
他们会告诉儿子可能的风险,但是不会替儿子做决定,更不会做出一些为难儿子伴侣,让他知难而退的举动。
像电视剧里那样,来他面前,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谢倾的举动,时清欢就绝对做不出来。
……唔,居然有点羡慕男朋友了。
“但我到底是一个母亲,我不得不担心自己的孩子,”时清欢轻声细语,目光柔柔地看向沈栖衣,“栖衣能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小倾吗?”
“不是出于报复谁,而是真的喜欢,只喜欢他这个人。”
秋末微寒的风卷过手边,金黄灿烂的菊花迎风舒展花瓣,淡淡清香萦绕在院子里。
沈栖衣弯起眼梢,“喜欢啊。”
时清欢定定看着他。
对方给予最大的真诚,沈栖衣也不吝啬于自己的想法。
他整理了下思绪,“伯母,我不大关注娱乐新闻,也不看什么电影,至今为止我看过的唯一的电影就是谢倾演的那部,是在今年在暑假看的,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影帝谢倾,也没查过京城谢家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在五月份。”
“但我是从见到他的那天,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的。”
以他的身份,要是真的好奇“情敌”是什么人,做过些什么,长什么样,他听到谢倾名字的当晚就能查清了。
谢倾可以查到的东西太多了。
他大可以当时就开始蓄意勾引谢倾,以此作为对顾沢的报复。
但他直到见到谢倾本人之后,才生出了想要了解他的想法。
去看他的电影。
去关注他的演奏会。
放任谢倾靠近。
不是因为顾沢,只是因为谢倾。
“或许您不信,我真挺想谈恋爱的。”
时清欢微怔。
她对面的男生身姿笔挺,举手投足都能看出良好的家教,浅浅笑起来时,是她第一眼见时都晃了下神,继而从心底生出不安的美貌。
沈栖衣目光朝向她,眼里却没有倒映出她的影子,那副染着灼灼桃花的绯色眉眼漾着浅淡的笑意。
“我确实记仇,报复人的时候也确实不怎么讲究手段。”
“但我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真喜欢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喜欢,以后也会继续喜欢。”
他这样眉目染笑,目光盈盈,看不出一丝作假说谎的痕迹,但不知为何,时清欢心里的不安又泛了上来。
她总觉得沈栖衣的目光有些熟悉。
“除非他也变成顾沢那样。”
沈栖衣嗓音轻柔。
时清欢想起来了。
当初儿子从学校回来,莫名其妙变得一蹶不振,作为母亲,她不可能不闻不问,当即让人调查了事情原委。
后来她曾经从谢倾手里见过那卷录像,得以一窥儿子心心念念的人。
那卷录像很模糊,画面还在摇晃,也看不到脸,但是中间有几秒短暂的画面,能从窗户上看见一点倒影。
倒影更模糊,五官是一团浅色的色块,唯独能分清的是那双眼。
年幼的男孩低头看着手边的黑白琴键,目光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好像从灵魂深处生出枝蔓来,把自己的生命都和它捆绑在了一起,血脉相连。
那眼神让时清欢记忆深刻。
她当时还很担心了一段时间,怕儿子也走火入魔成那样。
到现在,谢倾没有变成那样,反倒是当初只能隔着录像去看的人,坐到了她面前,用曾经让她忧心到辗转反侧的眼神,去谈起她的儿子。
就好像……他把谢倾当做了他新的、灵魂扎根的地方。
那爱意厚重深刻到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