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已经被荷枪实弹的武警站满, 整条走廊全部封锁,不远处有人探头往这边看,但还没看到什么, 就被挡了回去。
谢灏看了他一会儿,朝身后摆摆手。
助理会意, 到护士站要了几张纸, 低头递给他。
谢灏转手把纸递给椅子上的人。
沈栖衣把纸握紧紧在手里, 别过脸擦掉眼泪, 静默了一会儿,道:“抱歉。”
谢灏道:“嗯?”
“我好像一直欠你们一声道歉……本来以为你们会讨厌我的。”
谢灏听明白了, 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半晌他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 一瞬间浑身气势散了, 又变回了平日在家时的那个谢灏:
“你跟他母亲说就是了, 我没在乎过这些,别说你现在这样,你就是二婚,再带个孩子, 我儿子喜欢,我也得去给他下聘。”
沈栖衣:“……”
“哭完了吗?哭完了给我让个座,我站半天了。”谢灏示意。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别人坐着他站着这种境况了。
今天情况特殊,他没功夫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来半天了, 一直站着跟沈栖衣说话。
沈栖衣想起身, 谢灏说:“不用, 你往那边坐, 给我留个位置就行。”
一把长椅,两人一人分了一半。
谢灏舒展长腿, “刚刚看你冷静成那样,跟我分析这些,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儿子,结果你说哭就哭,吓我一跳。”
沈栖衣默然。
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哭过。
谢灏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自责,先不说这件事主谋还没确定究竟是谁,退一万步讲,这事真是顾沢干的,那我肯定是干回去啊,针对你干嘛,你要是被我挤兑跑了,我儿子就白被撞了一场。”
他说这话不只是为了安抚谁。
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事情不同,猜测也就不大一样。
沈栖衣把他身边可能做出这件事的人列举了一遍,是出于他自己的角度。
但事实是谢家得罪过的人也不少。
谢灏的脑海里也列出了一张嫌疑名单,只待去查证。
从他个人的想法而言,他觉得顾家出手的可能性不大。
正如沈栖衣想的那样。
顾温华这人,野心比天大,胆子比老鼠还小,谨小慎微刻进骨子里。
就算忌惮谢家,担心沈栖衣和谢倾在一起会让谢家倒向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在谢家明确摆明立场之前,顾温华不大可能主动招惹他们。
谢家影响力远比顾家更大,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他们按兵不动,谢家未必会搅和进淌浑水去帮沈栖衣。
但他们要是动了谢家的继承人,那这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就算借着这事成功挑拨了沈栖衣和谢家的关系,让他们夫妇对沈栖衣生出隔阂,看在谢倾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对沈栖衣做什么。
但罪魁祸首就不一样了。
他们必然招致谢家最猛烈的报复。
尤其是,由于顾沢和沈栖衣那段过往的缘故,他们还会在谢倾出事的第一时间被列为第一嫌疑人。
简直是逼着他们往敌对方向站。
这种昏招,只要顾温华不是被猪啃了脑子,就做不出来。
不过他那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儿子就说不准了。
谢灏心里啧了声,心说希望顾温华能管好他那崽种儿子,不然的话……
谢灏没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话音一转:“说起来,我以前还问过我儿子,问他,你抢别人男朋友,这可是夺妻之恨,你不怕别人拿刀捅你吗?”
这种话显然是玩笑,但顾沢那个性格,不管不顾起来,报复他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你猜猜我儿子说什么?”
沈栖衣看向他。
“啧,我儿子一昏迷,你笑也不笑了,我递话给你都不接了,对我也不如以往尊敬了,怎么,是你俩在一起久了,他话少的毛病传染你了吗?
沈栖衣:“……”
“我还以为你这么镇定是天生情绪稳呢,原来刚才话那么多是怕自己哭出来啊,”谢灏语重心长,“小朋友,你还得练。”
沈栖衣:“……伯父。”
“说真的,我这辈子最慌的时候就是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我简直恨不得自己进去帮她生。”
沈栖衣:“……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我男朋友。”
是他男朋友,不是谢灏的老婆,谢灏就能在这笑话他了?
那不还是他儿子吗?
“不要慌,以前子弹卡我肺里我都没慌,我联系了另外的医院,他们的医生已经在路上了,一场车祸而已,对全国最先进的医疗系统有点信心。”
他说的随意,在听到某几个字时,沈栖衣的表情有片刻的阴霾,但很快恢复。
他不想再跟谢灏扯淡,“您还没说谢倾说了什么?”
谢灏见他不再跟刚才似的,表面装的云淡风轻,实则眼睛红的好像一言不合又要掉眼泪吓唬他,才笑了下,说:
“他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沈栖衣眼睫一颤。
“就算真出了事,也让我别找你麻烦。”谢灏嗤笑,“真行,我给他做危机预警,他脑子里只有让他爹我别找他男朋友麻烦。”
谢灏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想想儿子从小就是在他“不爱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的念头下浇灌起来的,又不好全怪儿子了。
他当时也就是说说,谁知道还真能出事呢。
谢灏道:“他把他爹当什么人了,古代封建王朝高喊妖妃祸国的傻子吗?出事先往别人身上推,半点拎不清轻重。”
“再退一万步讲,要是我儿子被人害死在这里了,”谢灏说,“那我就更不可能和你翻脸了,他为你丢了一条命,你不给我和他妈养老送终,说得过去吗?”
沈栖衣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这么看我干嘛,觉得我说话不吉利?你刚刚那眼神不也是这意思?要是现在有医生从里面出来,说我儿子不行了,我感觉你能站起来一头撞死给他殉情……”
“我是……”沈栖衣难得对长辈没了礼貌,出言打断他,嗓音里带着还未褪去的微哑,“我是打算弄死顾沢。”
“然后殉情?”
谢灏摊开手,“有什么区别呢?我看你脑海里连你俩要送哪个火葬场骨灰盒要挑什么颜色都选好了……个人建议别在上面画鸳鸯,挺丑的。”
沈栖衣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急救室门打开了。
刚才一路追着沈栖衣一路跑上来的小护士从里面探出头,张望了一下,“病人家属呢?”
谢灏到了之后,她确认病人家属通知到位了,见沈栖衣和谢灏聊着,就进急救室去参与抢救了,这会儿出来,被外面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吓了一跳。
不过她还记得沈栖衣,看见他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忙朝他走去。
谢灏自如地招手,“是要签病危通知单吗?拿来吧。”
护士:“?”
她迷惑地看着这人仿佛在饭店招手找服务员买单的架势,不大理解。
谢灏又道:“对了,你们医生说这里能治吗,不能治的话我给他安排转院,那边的医生被晚高峰卡路上了,要是不能转院,我只能调直升机去接人了。
护士:“???”什么玩意儿?
她无语凝噎,干脆转向没说话的沈栖衣,“病人伤口缝合完了,一会就能转普通病房,醒来之后注意饮食……”
谢灏还没从骨灰盒的颜色形状花纹里完全抽出神:“普通病房?他没事了?”
护士纳闷:“能有什么事?”
谢灏也纳闷:“他不是昏过去了?”
“中度脑震荡,可能要昏迷个几天到半个月,这段时间要卧床修养。”
“……”谢灏转头谴责道:“让你哭这么惨,看,误导我了吧。”
沈栖衣:“……您刚才还说您不是那种出事先往别人身上推的人。”
谢灏不以为意:“你是别人吗?”
沈栖衣:“……”
他收了多余的情绪,问道:“和病人一起送来的另一个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挠挠口罩:“这你要问负责抢救那人的医生了。”
一旁的助理上前一步道:“陈戎先生已经脱离了危险,就是外伤比较严重,治疗的好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开车的司机安全意识到位,防护做的比较好,安全带这些都是好好系着的,出事的时候被气囊挡了一下,外伤比谢倾重,但幸运的是脑部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轻微脑震荡,刚才就已经醒来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谢灏点点头,让人安排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