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灏事务繁忙, 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找沈栖衣谈话,交代完前因后果,又看过还在昏迷中的儿子后, 就离开了医院。
沈栖衣坐回病床边。
他看了一会儿床上无知无觉的人,没来由有些不忿, 用手指在他脸上戳出一个浅坑, 又松开。
看那张玉雕一样精致完美的面颊浮起一个浅红色的月牙印, 他手痒想再戳一下, 但到底还是没这么做,反而盖住那个浅印揉了揉。
“人司机大叔都能下地走动了, 你还不醒……”
他手往上移, 盖在昏睡的人眼睛上, 蒙住那双本就阖着的眼睛。
“你再不醒, 他们要以为你爹准备跟我翻脸,然后趁着你不在欺负我了。”
本意是抱怨,话出口不知怎的变了味。
这娇撒的得有点离谱了,沈栖衣被自己的话酸了下, 面上显出点嫌弃。
沈栖衣看着男朋友被自己蒙了只剩半张的脸,鼻梁挺拔,唇色浅红,下颌一线流畅优美, 宛如睡美人一般。
他俯下身, 闭眼在那柔软凹陷的唇角亲了一下。
“我要走了, 男朋友, 醒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不打也没关系, 开学见。”
说到这时,他又想起老大在上学期开学时, 豪情万丈说的那一句“开学快乐”。
这回是真的开学快乐了。
只不过一开学又要恢复成跨国恋,沈栖衣刚刚扬起的唇角又落了回来。
他面无表情,盯了面前闲着没事非要出国留学的人几秒,捏起他下颌,含恨在睡着的人脸上咬了一口。
浅浅的牙印中刻着快要消散的月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虐待病人。
沈栖衣抽了张纸,动作优雅地擦手擦嘴,把纸揉成一团,扬手扔进垃圾桶,起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惯常温和的笑意又重回了他的唇角。
路上碰见前两天下救护车时遇见的那个小护士,他还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在小护士见鬼的眼神里站进了电梯。
他的电梯前脚刚下行,后脚隔壁的电梯打开,谢灏脚步匆匆穿过走廊。
守门的警卫朝他行礼,他摆摆手,推开门。
“对了,刚才忘了说了,你那室友……人呢?”
病房空空如也。
一旁的警卫放下手,“沈先生刚才就离开了。”
谢灏心说走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俩至少得说个半小时悄悄话呢。
不过他面上没表现出来,点点头,进了病房。
他回来的够快,谢倾脸上的牙印还没消散,谢灏兴味地挑了下眉,掏出手机给他拍了下来。
本来还想跟你沈栖衣说一下他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人的,既然已经走了,就算了。
想到那些人,谢灏眸色冷了冷。
他不是不知道谢隆过去做的那些事,明里暗里利用谢倾的人气敛财,贪婪无度一度险些败坏了家族名誉,这些就算了。
看在他们兄妹三人一母同胞,谢隆终究姓谢的份上,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反而滋长了谢隆的野心。
做人留一线,他不可能为了一点猜测,就平白无故打压兄弟,把人往绝路上逼,但现在……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朴素婚戒,淡淡开口:“让那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什么罪就怎么判,低调点就行,不要过度张扬。”
他不是沈儒沨,有人要杀自己儿子还能把事情压下去一力包庇。
谁动他儿子,谁就得付出代价。
但说出去就不必了。
无论从他还是谢倾的身份,这件事都不宜张扬。
“还有张家那边,养出这种儿子,让他们家的人自己看着办。”
病房门在身后合拢,谢灏没有回头。
在这整件事里,张景澈是非常关键的一环,但他的参与度却是最低的。
他全程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时清欢怀孕的事告诉了谢隆。
他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但他也不确定谢隆会不会铤而走险,更没有唆使,不是主谋也不是从犯,连告密都算不上。
法律层面上无法惩处,但不代表他的下场就比谢隆要好。
监狱之外,是更大的囚笼。
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
沈栖衣改签了下午四点的飞机,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沈儒沨早就回了家,吃了晚饭,正坐在堂屋里喝茶。
时隔几个月再回到沈家,沈栖衣向屋内的人问好,“父亲。”
沈儒沨抬起头,“栖衣回来了?”
沈栖衣温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父亲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哪里不舒服吗?”
才短短几个月,竟然就能明显看出沈儒沨瘦了,原本还算高大的体格虚弱了不少,周身隐隐笼罩着一层乌云,肉眼可见的焦躁和烦闷。
儿子放假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自己这个父亲,沈儒沨心里一暖,本来牢牢压在心底的愁苦都翻了上来。
他本就上了年纪,烦心事一多,就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新来的助理始终不顺手。
这半年里他一连换了好几个助理,一个都不如之前。
沈儒沨心里其实也知道,原因不在招进来的这些助理身上。
从一个助理的角度而言,这些助理都算得上称职,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
就有一点不好,他们都完全以他的意志行事,对他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这种助理好不好?当然好。
但是,在他遇到困扰、决策错误的时候,这些人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别说大胆地提出意见,连看问题出在哪都看不出来。
这让用顺手了之前那个助理的沈儒沨很不习惯。
意识到这件事后,沈儒沨心里不太高兴。
只不过是换了个助理而已,还借此彻底摆脱了老爷子的钳制,多好的事,然而他就好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周遇走后,他一连几个决策,都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沈儒沨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能力问题。
他好不容易脱离父亲,可以像个真正的一家之主一样独立,怎么会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父亲到八十岁还不愿意放手让他管理公司,要是因为控制欲和权势欲望强还好,他还能正大光明地对父亲表达不满,要是因为怀疑他的能力,而他接手后又确实出了问题……
要是周遇还在就好了。
沈儒沨忍不住想。
要是他还在,少说也算个帮手。
沈儒沨懊悔不已,他实在不该逞一时之气,把之前的助理赶走,就算是老爷子的人又怎么样,老爷子都多大年纪了,能再抓着人心不放几年,不迟早得改投到他手下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周遇一走就再也联系不上,他几次来老爷子这边打探,都没能看到人。
直到后来,他暗地里拉拢了几个老爷子身边的老人,才知道周遇早就离开沈家了。
就连老爷子也联系不上他。
沈儒沨都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要提前退休,把家族交给儿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