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一场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当初沈无庸病倒, 沈儒沨得知母亲身死,就不间断让人在找沈霖的踪迹,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他万万没想到, 再见到这个儿子,是在这种情况下, 还是在他最不想看见的人身边。
沈天戚故意带上沈霖, 就是为了刺激沈儒沨, 而沈儒沨也果然如他预料般, 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种心痛是伪装不出来的。
他压抑多年的情绪顿时舒快了很多,笑容也变得真切, 满面春风打招呼, “儒沨啊, 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怎么这个表情啊?”
沈儒沨没管他,目光锐利,直直刺在沈霖身上。
“你怎么会和沈天戚在一起?”
沈霖扯了扯嘴角,半点不把他的怒色放在心上, “我为什么不能,您既然把我赶出了家门,不就是和我一刀了断的意思吗,还管我要去哪?”
沈天戚也把手搭在沈霖肩膀上, 有意无意展示自己和沈霖的亲近。
“说什么混话呢, 一家人哪有什么断不断的?都是一时气话, 大侄子这段时间在我这边住着, 儒沨你就放心吧。”
他这样说, 当然不是为了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只是想表明一件事——
沈霖是沈儒沨的亲生儿子。
不管沈儒沨想不想承认这件事, 或者是不是把他赶出了家门,这都是铁的事实。
当初沈霖出事,沈无庸心里怀疑,但是在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对他们动手,否则就是残害手足血亲。
在国内的大环境下,这种名声绝不好听。
沈无庸连亲儿子都能说放弃就放弃,更不可能在意这些所谓的亲戚,但他不管内里有多冷血肮脏,在外的时候是绝不甘愿暴露半分的。
因为这影响到了他的利益。
名声一旦败坏,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是恶劣而不可预测的。
同理,作为一个早就分家出去的旁支,沈天戚是没资格染指沈家的产业的,更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主家动手,谋夺主家的产业。
但沈霖给了他一个绝好的理由。
他不争不抢,帮沈霖抢总行了吧?主家三个儿子夺嫡之战,他站沈霖那边,帮着侄子抢家业,谁能说出什么不是来呢?
沈霖身上流着和沈儒沨一脉相承的血,是实打实的沈家嫡系,他是有资格去争抢的。
至于拿到手之后的实际主人是谁?
那就没人在意了。
粉饰太平粉饰太平,只要把这太平粉饰出来了,谁会吃饱了撑着去深究底下的肮脏呢?
他和沈无庸不一样,沈无庸可以稳坐钓鱼台,宁可暂时吃了这个亏也要保全名声,但他不能,他已经被逼上梁山了。
反正,只要他动了手,这名声就注定坏了。
但他也不愿意白白吃了这个亏。
明明双方都想动手,沈无庸却一定要他们来背这个黑锅,那就别怪他恶心人。
沈儒沨头一次生出懊悔得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打一顿的情绪。
“沈霖,你没长脑子吗?”
他顾不得失不失态,站起身,指着沈霖的鼻子怒骂。
“你居然相信沈天戚,你以为他会帮你吗?这种白眼狼,等他拿到沈家之后,只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爸,你以为我是傻子呢?就算我不帮伯父,你难道就会把沈家交给我了吗?”
沈霖嗤笑道,“反正我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帮他们呢,至少还能拿一笔钱,下半辈子过的舒舒服服。”
沈儒沨气得手都在颤抖,“畜牲!”
“你骂我畜牲?”沈霖脸色狰狞,“你怎么有脸骂我呢?要不是你丝毫不顾父子亲情,我怎么会这么做?”
沈霖心里何尝不是在滴血。
这些年,哪怕沈儒沨多次口头说要和他断绝关系,他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得出沈儒沨和楚言珺对他还有感情,尤其是沈儒沨,永远都是这样善良而软弱的性格,他深信自己只要低头就能拿回一切。
但蒋楷妍的死把这条路彻底断绝了。
沈儒沨是重感情,但不是只重他沈霖。
有蒋楷妍的死横在中间,沈儒沨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
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把沈家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所以能肆无忌惮找沈儒沨要钱,花沈家的钱从不会感到愧疚。
现在他却被逼着把沈家拱手送出,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他恨不得沈天戚去死!
但他更恨沈儒沨。
这一切都是沈儒沨逼的!
要是当初沈无庸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沈儒沨不那么软弱无能,站出来阻止沈无庸,他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要是沈儒沨不生沈栖衣,他更不会这么狼狈。
他一无所有,这些害他至此的人凭什么高高在上?
要烂在泥里,大家就一起烂!
知子莫若父,沈儒沨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怒急攻心,想说什么,先猛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沈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儒沨狼狈的模样,眼底浮现出疯狂的快意。
“对了,父亲,您还不知道吧?楚家那边也答应支持我了。”
沈儒沨怒目圆睁,“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都是母亲的孩子,沈家给谁不是给,只要能跟他们维持利益往来,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那不就够了吗?既然如此,当然要站在有优势的那一方。”沈霖嘲讽:“他们选择我,说明他们也觉得您的胜算不大呢。”
几个庞然大物斗起来,牵涉的何止几十几百个亿的波动。
何况涉及到了金融市场里的对狙。
短短时日里,双方的损失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相比起来一开始损失的那点专利反而成了微不足道的小数目。
再斗下去,这种损失只会进一步扩大,以至于伤筋动骨。
但比起沈天戚,沈儒沨面临的局势却更糟糕。
一对三,沈儒沨又不是什么精明强干的铁腕人物,可以在绝境里逆风翻盘,局外人或许不清楚,但身在局内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些世家绵延这么多年,要是学不会见风转舵,早就消失在浩荡的时代洪流里了。
“楚家最近正在进军国际市场,已经和大伯签订了合约,等这边尘埃落定,就能正式展开合作,”沈霖抬起下巴,俨然是胜利者的倨傲姿态,“对了,还有您这些年辛苦布局的那些产业,我们也一定会让他们发光发热,发挥出属于自己的价值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沈儒沨就想起了自己这些时日的难堪。
身边都被人插成了筛子,他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傻傻的信任别人,把别人当做心腹,一个个项目流水一样交给这些人。
结果都他妈白眼狼,扒在他身上吃肉喝血不算,还要给他挖坑,一群畜牲!
沈儒沨的怒火已然到达了顶点。
偏偏沈天戚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快道歉,一会儿要是把你爹气出个好歹,看你怎么办?”
说着,他笑起来,“说起来,我也要跟儒沨你道个歉。”
沈天戚脸上挂着假惺惺的惋惜,说:“我找到堂侄的时候实在太晚了,要是再早一点,也不会让伯母就这样去世。”
“想到伯母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有多无助,我真是痛心,要知道,就差那么点医疗费,要是我能再早一步……诶,不说了。”
他摇头叹息,似乎十分自责。
沈儒沨彻底变了脸色,额角的筋都鼓起来,“沈天戚!你还是不是个人?早知道当初我们就不该帮你家,让你们破产流落街头算了!省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算计我!”
他忍无可忍,就要连接内线,让人把他们撵出去。
沈天戚没等他撵,自己施施然站起身。
临走时还不忘再恶心沈儒沨一把,“对了,同是做父亲的,有些事,我实在不忍心看儒沨你被蒙在鼓里,还是提醒你一句。”
沈天戚勾起嘴角。
“这次顾家能这么支持我,还有一个人的帮助在里面,要不是他那么得罪顾家,那边还不能这么全力以赴地帮着我打压你,你想知道是谁吗?”
他眼里终于明晃晃地露出嘲弄的神色。
“就是你那好儿子,沈栖衣啊,”沈天戚语气怜悯,“你还不知道吧,他早就知道这些事了,但他一直冷眼旁观。”
沈儒沨如遭雷击大脑一阵晕眩,厉声质问:“你在胡说什么?”
怎么可能,他小儿子那么乖巧懂事,从来都温顺得近乎逆来顺受,最明礼不过。
他连家里具体出了什么事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他一个字也不信。
“我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他不就好了吗?他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也知道他大哥就在我这里,但他想过要告诉你吗?没有吧,说不定就连伯母的死他都知道。”
沈天戚耐心极了的模样,以长兄姿态循循善诱。
“这些年里,你是怎么偏心……”他看了沈霖一眼,没有把话说明白,“怎么一次次伤几个儿子的心,你心里难道不知道吗?”
沈儒沨激动的情绪冷却。
他一直对大儿子心存希望,却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偏心小儿子,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家族传给小儿子。
他觉得沈栖衣既然拿了继承权,就要付出一些东西,就像他在沈无庸面前伏低做小那样,沈栖衣也该对他百依百顺。
为了自己心里那点想要阖家团圆的想法,他强迫小儿子和仇人握手言和,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