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 沈栖衣喝了口汤,借着端碗的间隙看向桌子对面。
一秒,两秒……
咳……
他紧急避险, 没敢把汤往嘴里送,避开了目光不再往对面“焕然一新”的两人身上看。
硬生生忍过了一阵笑意, 才慢慢喝汤。
沈家的饭桌是张长桌, 楚言珺坐在上首, 谢倾和沈栖衣坐在一边, 沈儒沨和沈鹿安被撵到了另一边,和他们面对着面。
沈栖衣对面是沈鹿安。
他本来想把谢倾换过来, 谢倾和沈鹿安更熟, 也不会不自在。
但一到饭厅, 楚言珺非常热情地拉着谢倾就坐下了, 沈儒沨紧挨着她坐下,最后形成了这场面。
这劫还得男朋友自己度。
注意到他的眼神,沈鹿安目光死寂地看过来,一张脸水嫩滑腻, 冷白皮水光肌,野蛮生长的剑眉经过了仔细的修理,凌厉飞扬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进红毯走两步。
就连眼睫毛都被夹翘了一个度,活脱脱两把小扇子, 眨个眼能给人扇感冒, 整一个人间芭比……金刚芭比。
芭比本人挎着批脸, 用口型说:敢笑我就暗杀你。
沈栖衣:“……”
更想笑了。
饭桌上安静如太平间。
沈无庸还在的时候, 沈家吃饭时候的规矩比天大, 他一个人影响了三代,沈儒沨和沈栖衣习惯了食不言, 沈无庸在不在都不怎么说话。
何况沈儒沨这会儿心情正郁闷,就更不想说话了。
楚言珺和沈鹿安倒是会说,但楚言珺这会儿还端着温柔典雅的架子,从动作到表情都是一派文雅娴静。
沈鹿安也不想说话,他想抱把枪突突人。
唯一的“外人”也不是个话多的,整顿饭越吃越安静,沈栖衣悄悄碰了碰男朋友的手。
谢倾转头时,看到他轻轻眨了眨眼。
吃完饭,楚言珺拉着谢倾坐到了一边,轻言细语和他谈话,矢车菊般的蓝色眸子专注温柔,盈满了地中海阳光特有的温暖,金色卷发每一缕都精心养护,笑容充满亲和力。
乍一看,宛如圣母降世、怜爱众生。
沈鹿安的眼睛从看到谢倾进门,他妈开口说第一句话,再优雅轻抚着裙摆坐下的时候,就开始抽搐。
楚言珺和谢倾交谈时,声音之轻柔,就好像和几个小时前才一边“哼哈哈哈哈哈”巫婆邪笑,一边强行把他的腿毛给剃了的人,不是同一个次元的生物。
他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的嫌弃掩都掩不住。
沈儒沨也有几十年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楚言珺了……
上一次见还是初见,认识没几天楚言珺就原形毕露了。
此时看到,他心里酸溜溜的,很有些不是滋味,坐在一边。
几次想开口找茬,奈何没人理他。
“说起来,小谢和鹿安之前就认识吗?”
楚言珺双手交叠按着裙角,微微倾身,充满关切。
谢倾还没说话,沈鹿安往嘴里塞了一块火龙果,面无表情地嚼嚼嚼,拒绝和这个让他痛失了腿毛的男嫂子扯上关系:
“不认识哈,别贴。”
楚言珺笑容纹丝不动,上半身往他那边倾斜了三十度,只是唇角微动:
“说鬼话之前先把你晾在阳台的破内裤收了,你知道我跟人家视频的时候,好几次都能看到背景里有一条画着鬼画的内裤在迎风飘扬吗?别跟我说那是他的,全世界除了你没人能画出那么丑的画,还送去让人给你印在内裤上。”
谢倾和男朋友母亲联系,自然是不能和跟男朋友视频一样自然,坐在床上就能聊,基本都在书房和二楼的花园阳台。
但那个阳台吧,很不巧,正对着沈鹿安房间的私人阳台。
谢倾不关注别人隐私,没注意过沈鹿安阳台上有什么,自动过滤一切不关心的事。
但,摄像头面前,众生平等。
楚言珺第一次看到那条迎风摇曳的内裤时,就觉得一颗鸡蛋卡在了嗓子眼里。
只是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看的时候想骂儿子,但碍于面对着谢倾,她还端着慈祥架子不好切号。
等视频一关,她脑子自动格式化,又把这事给忘了。
拖到今天,才把这顿迟来的吐槽送给儿子。
沈鹿安强调:“那是超人!不是鬼画!”
楚言珺:“呵。”
她又坐直了回去,无缝切换,温柔歉疚地看向谢倾,“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谢倾:“……您客气了。”
眼看天色不早,沈栖衣把谢倾送出门。
谢倾是从正门进来的,又是第一次登门,总不好今晚就留宿。
沈栖衣看他离开,回身时想起今晚发生的事,还是忍不住想笑。
一条胳膊勒住他脖子,沈鹿安在他耳边阴森森威胁道:“笑,继续笑,你一晚上憋笑多少次,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沈栖衣喉结一滚,把要脱口而出的笑咽了下去,拍拍他肩膀,无辜地说:“我不是天天在笑吗?”
沈鹿安三分薄凉三分不屑四分漫不经心地:
“呵。”
他收紧了手臂,用眼角居高临下睨着哥哥:
“来吧,交代遗言吧。”
沈栖衣微笑:“把你嫂子给我送下来。”
沈鹿安扯扯唇角,意思很明显,你看我干不干呢?
但他不干又能如何呢?
沈鹿安拿这混球哥哥没办法,双肩一垮泄了气,“行了,回去洗澡了,我服了,我现在感觉脸上都是僵的。”
沈栖衣假惺惺安抚:“辛苦了。”
沈鹿安生气也就是说说,一分的怒气九十九分的演技。
也或许是对上他哥就生不出气。
想当初沈栖衣不找他麻烦,他还要宿醉一场,抓着室友质问为什么。
他回房间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不知怎么想起了很久之前——
他和沈栖衣九岁生日的时候。
那是他俩和平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从那以后,每一个生日,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随着时间增长,他那混球哥哥的恶劣程度与日俱增,小时候只是不理人,长大了他开始捉弄人,不过也只是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