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 顾温华很快知道了绑匪绑架错了人。
而且,他之前为了保密以及避嫌,让别人就算怀疑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主动和自己雇佣的人断掉了联系,一时半会儿根本制止不了这些人。
他很清楚自己下达的命令是什么, 顾沢每在这些人手中多待一天, 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更多一点。
顾温华简直发了疯。
被打的头破血流的老虎也是老虎, 真不顾一切发起疯来, 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拼着自己损失, 也要把沈家扒下层皮来。
周遇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 几乎是天天睡在公司里, 无奈给沈栖衣打电话, 问他又怎么得罪顾温华了。
沈栖衣简单把事情说了。
周遇无语,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来这一套。
一个沈霖,一个沈无庸,现在再来一个顾温华, 他这侄子是自带什么别人看了就想绑架的debuff吗?
沈栖衣不关心这些人怎么想的。
周遇一手接电话,一手敲字,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把正事谈完, 问他什么时候毕业来公司上班。
彼时沈栖衣没课, 窝在宿舍里打青铜人机, 漫不经心说要考研, 不来, 让他接着干。
周遇满脑门子问号,没来得及问, 沈栖衣嫌他打电话占网速,想给他挂了。
“他要垂死挣扎就让他挣扎嘛,就算亏损也是亏损沈无庸的钱,你心疼什么,将来再赚就行了。”
周遇气笑了:“你跟男朋友去读研,我起早贪黑给你赚钱弥补亏损是吧?”
沈栖衣托着下巴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是这样没错。”
但顾温华的反扑终究还是没有持续多久。
顾家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胡来,就这样一味蛮干,不断损害家族利益。
再说顾家上下本也不是一条心,顾温华光是同父的兄弟就有五个,只是当初几兄弟之间争夺继承人的位置,顾温华赢了而已。
现在他自己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其他人自然不会放过,联合起来把他从家主的位置上赶了下去。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顾温华从继承家业以来,二十多年第一次“闲”在家里,还没来得及接受现实,警察就上门把他从家里铐了出去。
出门时无数媒体拍照。
这位也算是显赫一时,在京城呼风唤雨的豪门大佬,最后留在世人眼前的形象,竟然是邋里邋遢穿着睡衣,胡子拉碴,满眼茫然地被警察铐住双手带出去。
就像一个天桥下流浪乞讨的乞丐。
他涉嫌勾结非法势力,策划绑架谋杀,被依法拘留。
而他的好伙伴、好朋友,沈天戚,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几个公司起诉扣押,同样看不到未来。
对他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他的儿子总算没出事。
顾沢被警察半路救了下来。
再次回到京城时,这位矜贵傲慢不可一世的少爷生生瘦了一圈,脸色憔悴,险些让人认不出来。
他在被绑架中途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一伙人劫持,剧烈反抗,被那伙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打了一顿,混乱中有人踢断了他的肋骨,被人救下来送到医院的时候差点没熬过来。
身体上遭受的折磨和家中的巨变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打击。
顾沢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他还记得那些人打他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叫的名字。
——沈栖衣。
他们原本想绑架的人是沈栖衣。
而幕后主使……
顾沢惨笑,这都不用想,一定是他父亲。
这些时日以来,家里堆满的烟灰缸,顾温华有多焦躁,一日比一日压力大,硬生生熬老了十好几岁,他都看在眼里。
而顾温华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顾沢以前猜不到,但是现在,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皮鞋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不干不净的叫骂冤魂索命一样萦绕不去,眼睛里进了沙子,血丝一根根缠绕上眼球。
顾沢被胶带封着嘴,说不出话也叫不出声,身体上的疼痛仿佛都麻木了。
此时躺在医院里,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有恐慌和后怕,短短几天被劫持的日子,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空荡荡的病号服套在身上,很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思。
他母亲坐在病床边默默望着他流泪,问他该怎么办。
顾沢看着她一夜之间苍老的脸,虚弱地开口安抚:“大伯他们只能拿走顾家的产业,父亲还有些私产,是他们夺不走的,我会想办法保住这些产业,至于顾家,等将来……我会拿回来的。”
他母亲哽咽着点点头,终于找到主心骨似的,又期期艾艾地问:“那你爹他……”
“等我出院,我会想办法去斡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顾沢从没有过这么清醒的时候。
好像一夜之间就醒悟了。
再回首过去那些年,还有这段时间混混沌沌的日子,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但他醒悟得太晚了。
还没等到他出院,警察再次找上他。
沈家告他非法窃取商业秘密,证据是他曾经雇佣黑客从沈栖衣手机里盗走的几份文件。
被警察从医院里带走,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顾沢浑身寒气一阵阵上涌,通体冰凉。
他雇佣的黑客分明只从沈栖衣手里拿到了几段聊天记录,根本没有涉及公司机密的内容——他都想不出谁家会把机密文件放在手机里,毫不设防等着人去偷?
但他说的没用。
警察确实从沈栖衣手机里找到了被黑客入侵的证据。
就连被拷走的几份文件,都和当初沈天戚注册的□□公司抢注的那份专利一一对上。
罪证确凿,顾沢当天就被收押。
无论最终会不会判刑,他都面临着巨额赔偿,要是被认定为情节严重,他很可能和顾温华一样被判坐牢。
顾沢双目放空,望着审讯室的大门。
他知道,顾温华留下的那些私产保不住了。
是啊,沈栖衣怎么会忘了这一茬呢?
当初他出事后,疯癫到连跟这件事毫无关系、事实上也全然无辜,只是带有嫌疑的景纵都一并恨上,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当初他们家联合沈天戚从沈家挖走了多少好处,现在,都得一一吐出来。
顾沢突兀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了一口血。
断裂的肋骨钻心的疼。
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阴鸷的双眼,和他被警察从医院带走时,哭着喊着想要拉住他,最终不可得,只能滑坐在地拍着地大哭的母亲。
再回到几个月前,他给沈栖衣发的那些短信。
——只要你服软,我就帮你。
愚蠢啊……
沈栖衣连谢倾的帮助都拒绝了,又怎么会接受他的?
他那么讨厌他们,算计起来毫不手软,一环扣一环,直至今天,让他一无所有。
顾家用他的伤情给他办了取保候审,但他人可以出去,该受到的惩罚却一点都能少。
为了减轻对他的处罚,他母亲把顾温华留下的公司、存款、乃至其他家产全部清点,收拾的收拾,变卖的变卖,全部用于赔偿……
显赫一时的顾家也陷入内乱,接连不断的打击和损失让他们彻底失去了超然的地位。
至此,这场从年初就一直沸沸扬扬闹到今日的混战终于落下了帷幕,顾沈两家从二十年前就绵延至今的仇恨纠葛也随之彻底结束。
顾沢回家当天就不顾伤势翻出了家门,在一家酒吧的厕所里堵住了沈栖衣。
沈栖衣这学期开学以来刷新了出学校的频率最高峰,一开始是景纵找各种理由拉他出来喝酒——
“早知道后来会喜欢上你,我当初就不该当着你的面撩妹——不,我就不该谈劳什子恋爱,那女的一个月花了我十五万还买了俩包,最后就因为我打游戏回消息慢了就把我拉黑了,结果现在还给我就这么大一个隐患,气死我了我靠!”
景纵崩溃地扯头发。
“……”沈栖衣说,“你关心的只是你当着我的面谈恋爱?”
景纵:“不然呢?你不是感情洁癖吗?”
“比起感情洁癖,我觉得你该关注的重点更应该是别的,”沈栖衣平淡道,“比如你当着我的面放屁抠脚,喝醉了吐我一身,还发酒疯扯着嗓子嚎什么死了都要爱——这一系列黑历史,才是阻碍我对你产生任何旖旎想法的最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