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在覃老太瞪的宛若铜铃一般的目光之下, 季青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还剩四十六两多。”

覃老太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猛地冲过去将院子的大门从里面锁死, 随后一把拉过了季青临的手, 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慎重,“三郎,你老实跟我说, 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了?”

“家里面穷点没关系,你爹和大郎供你念书是念得起的, 但是你绝对不能……”

看到自己最爱的三叔被这样误会,覃大丫一下子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她攥了攥拳头, 从怀里面掏出了那份书肆掌柜的递给她的契书。

大声喊了一句,“奶!我们没有做坏事。”

“是三叔写的话本子写的特别好,卖给书肆的掌柜的才换的银子, 我这里还有契书呢,你看看。”

覃老太低着声音问,“大丫说的可是真的?”

被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的覃大郎这才终于开了口, “当然是真的,那契书我都看过了,上面不仅签了字,画了押,还盖了书肆的章呢。”

覃老太接回那契书看了几眼,发现确确实实如他们几人所言以后, 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这一会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缓和下来以后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喘息。

季青临忙走过去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背, “娘,你缓缓,别着急。”

覃老太翻了个白眼,依旧怒目圆视,不过这次的对象却从季青临变成了覃大郎,“既然是正经途径赚的银子,为什么一回来不告诉我?”

“害得我误会了三郎这么久,”覃老太指着被扔在地上的扁担,“我看你就还是欠揍!”

覃大郎:……

“你也没给我机会让我说呀……”覃大郎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因为他长年做木工活,锯木头的声音都比较大,这便养成了他说话的时候总习惯扯着嗓子。

所以此时的覃大郎虽然是低着头用自以为的非常小声的声音说了句,可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覃老太的耳朵里。

覃老头的火气还没有熄,如今听到他这般说法,直接一个巴掌拍了上去,“你这是在怪我咯?”

覃大郎缩着脖子,不敢怒,也不敢言,“我哪敢……”

覃老太斜着眼睛撇了他一眼,随后对季青临开口道,“你做这些会不会耽误你念书?”

“其实家里的银子是够的,你没必要……”

“娘,一点都不耽误,我心里有数的,你不用担心,”季青临拿出早就想好的借口,“之前我便知道写话本子可以赚银子,只不过那个时候对科考没有把握,所以才不得不暂时放着。”

“如今,夫子也说我的水平基本上已经到火候了,只需要再细细打磨便可,写这些东西费不了几个时辰,而且还能当练字了,一举多得的好事。”

覃老太听到夫子都这样说了,自然也不再有怀疑,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成,既然这样,娘也不说你,但你不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个上面,该念的书还是要念。”

“而且……”在季青临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后,覃老太又话锋一转,“你不能因为赚了银子了就花起来大手大脚的,赚的多了就存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若是再让我发现你这么不加节制的用银子……”

覃老太捏着拳头,威胁了一声,“我绝对会把你的腿给打断!”

季青临一边哄着覃老太,一边开口,“好好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娘说的话我都听。”

覃老太实在忍不住戳了他一指头,“就你会贫嘴!”

心疼不已的看了看那些从牛车上搬下来的东西,覃老太唉声叹气,“你说这些花花绿绿的布能拿来做什么?”

季青临勾唇浅笑,“这匹红色的布可以给大嫂和大丫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边角料还能做双鞋。”

“大哥和爹也很久没做衣裳了,娘,你不能厚此薄彼呀。”

说完这话后,他又举着那匹绿色的布在覃老太身上比划,“我当时在布庄里面第一眼就看上这匹布了,娘你看,这布颜色这么亮,做成衣裳穿在你身上都显得你年轻了呢,到时候咱们俩一块走出去呀,旁人还会以为你是我姐姐。”

这一番话哄的覃老太是眉开眼笑,刚才积聚起来的怒火转瞬之间飘到了九霄云外去,她得意的挑着眉头,瞄了一眼坐在一旁闷不出声的覃老头,“还是我的三郎知道心疼我。”

覃老头:……

感情这家里他就是个外人呗?

覃大郎捂着嘴巴偷笑。

挺好,他娘除了三弟以外,合理的偏心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爹也是。

覃大郎心中竟然诡异的得到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高兴了一圈,覃老太将竹蜻蜓拿给覃小宝玩,随后又分了一些糖果给覃小宝和覃大丫,将所有的东西都按人头分配好后,她才发现竟然还多了两匹布,她怔了怔,抬起头来看向季青临,“这布……?”

季青临不假思索的接了句,“给二姐的。”

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季青临口中所说的二姐是覃老头和覃老太的第二个女儿,覃二娘。

在原主覃钧十二岁那年嫁去了隔壁村。

那一年地里的收成不太好,却又恰好赶上覃钧要参加童生试,考中以后还要考秀才,怎么算怎么都要花费一大笔的银子。

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覃老太从给覃二娘提亲的人家当中选了一个家境最为殷实的,在没有陪嫁太多的情况下,把女儿给嫁了出去。

甚至还没有让覃二娘带走夫家送的聘礼。

这件事情一直是覃老太心头的一个疙瘩。

没有带嫁妆过去的女儿在夫家一定会被瞧不起,甚至是都可能会站不稳脚跟,所有的活计都落在她的身上。

覃二娘嫁过去的这几年生了两个孩子,可两个却都是女儿。

不用想都知道她过的日子究竟有多么苦。

覃老太一直不愿意在家人面前提起二女儿,她就是那个将脑袋埋进地里的鸵鸟,以为不去想,不去提,当做看不到,就可以假装她的女儿日子过得很好。

并不是说覃老太不喜欢覃二娘,哪怕是个姑娘家,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一碗饭一口水都养了那么大,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只不过,小儿子在她心目当中的地位更为重要一些。

为了小儿子的前途,也为了整个覃家的将来,她不得不选择牺牲自己的二女儿。

覃老太不动声色的抹了一把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撇过头去,“好端端的,你提二娘做什么?”

无论何招娣重生前后,在覃钧死讯传来之时,覃二娘的夫家都毫不犹豫的把她休弃了,甚至连她生下的两个女儿也一并被赶了出来。

剧情里有稍微提到过一嘴,被休回家的覃二娘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磋磨,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竟然是比才死了儿子又死了丈夫的覃老太还要苍老许多。

季青临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想要去隔壁村子看看覃二娘,可那个时候他身上一没有钱,二也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没办法和覃老太开口。

毕竟这还是一个封建的古代社会,他一个男子不好大摇大摆的去出嫁了的姐姐的家里。

如今,手里头有了银子,说话也能够硬朗上几分。

“二姐为了我付出良多,当年若不是二姐将所有的聘礼都留了下来,我也不会有机会去考秀才,如今我能挣银子了,就想着回报二姐一二。”季青临清清浅浅的站在那里,用最为简单的话语复述着事实。

“二姐以前最爱漂亮了,如果她知道我给她扯了这么好看的布,给她做衣裳,二姐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覃老太觉得眼前一凉,有什么东西聚集在了眼眶,让她的声音也忍不住哽咽了,“三郎有心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二女儿良多,没有脸面去见她,所以在对方嫁人的这几年里,她竟然狠心到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就连二娘连续生了两个女儿,在夫家日子过的不太好的这个消息,她都还是听别人提起的。

覃老太也着急,她也想要给自己的女儿撑腰,想要让二娘的夫家对二娘好一点。

可是她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脸面。

“我就知道……”这个常年风风火火,短小精悍,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她打倒的老太太,一瞬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我就知道三郎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就知道三郎不会让二娘白白付出的……”

看着覃老太竟然哭了,覃大宝连自己手里的竹蜻蜓也不玩了,扔下竹蜻蜓,掏出怀里的糖,递到了覃老太的嘴边,“奶,你吃个糖,很甜的,嘴里甜了就不哭了……”

覃大丫思索了一瞬,也拿出一颗糖递了过去,还学着季青临刚才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覃老太的背,“奶,你别哭呀,我会学着和三叔一起赚银子,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把二姑姑接到家里面来,也让她天天有肉吃,你不要哭了呀……”

其余人也在一旁着急不已。

还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头一次看到覃老太流眼泪。

糖果融化在口腔里,舌苔上面传来丝丝缕缕的甜意,覃老太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

季青临在这个时候递上了一块手帕,上面的墨竹还是覃二娘出嫁之前给他绣的,“娘,别哭了,擦擦眼泪,明天咱们就去看二姐,你不能肿着一双眼睛,让二姐还替你担忧吧。”

覃老太迅速拿过帕子,将眼泪擦干了,“好,我们明天就去看二娘!”

把给覃二娘的布拿到一边,覃老太又装了一半的糖,割了七八斤的肉,“这些也都给二娘带过去,免得让旁人看了她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