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郡王招亲

瞧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主持高深莫测地点头,“当真。”

他手中的佛珠快速转个不停,“为了邖公主好,陛下您还是,和她远远的保持距离为妙。”

祁峟有些恼怒,却没表现出来。

他和祁邖的交集不多,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除了早朝时间,其余大多时候都各过各的、毫无交集。

这怎么不算一种保持距离呢?

祁峟心里不悦,老和尚带他左转右转进了僻静的厢房——老国师的圆寂之所。

老国师,曾经给祁峟批命的那位。

跟众多坑人骗钱、道貌盎然、捧高踩低、信仰不坚定的和尚相比,老国师真是清流,担得起“圣僧”之名。

他广收天下孤儿,不论其健康残疾、智商正常与否,不分男女,只要是还没断气的孩子,只要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崽,他都会带回寺庙,亲自抚养。

每逢天灾降临,老国师还愿意打开寺庙大门,收留无家可归的难民、若是粮食充足,他还会开仓放粮,广泛救济灾民。

祁峟不喜欢现在的和尚,不喜欢现在的皇觉寺,但他亲近老国师。

这个人预言了他的手段狠辣、命格不祥,却从未嫌弃他、指责他,甚至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是天命所归,是天生的人皇。

“这枚手钏是老国师圆寂前留给您的遗物,此物跟随老国师多年,日夜沐浴香火佛法,是世间难寻的绝世珍品。”

祁峟接过灰扑扑的竹木佛珠,竹制品暗沉朴素,也没涂蜡,打眼望上去,毫无光泽,不像是有灵气的佛门珍宝。

但祁峟知道这东西确实是老国师的贴身之物,不是所有的和尚都乐意用兽牙、兽骨、菩提、红木打磨佛珠。

就是有人不在乎钱财、珠宝、身外之物。

祁峟瞥了眼主持腕子上挂着的象牙佛珠,嘴角嘲讽一勾,“您手上这串,品质倒是极好,它是象牙制成的吧?”

祁峟的吹捧,惊讶,老主持明显受用,“确实是象牙打磨的,这东西还是安南一位香客还愿时特意赠我的,他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送我这串佛珠。”

提起这串象牙佛珠的故事,老主持的脸色明显温和了不少,嘴里的话却还谦虚,浓浓满是虚伪,“不过这东西材质珍贵有余,佛缘却是远远比肩不了您手中这串的。”

祁峟但笑不语。

但凡老主持夸这佛珠值钱在香客的心意上呢?

祁峟将手钏缠在手上,温和的触感让人心安。在老主持的带领下,祁峟轻装简行,一个人去了佛塔,亲自祭拜老国师。

老国师逝世数月,亡身日跟祁峟正式登基的日子是同一天,祁朝人或多或少信点佛法,都认为老国师和祁峟天生犯冲;宗室贵族更甚,一个个的,恨不得把佛堂搬进家里,把头发剃了,做那六大皆空的和尚去,他们更是打心里觉得老国师和祁峟互为灾星。

贵族宗亲信佛,偏偏年轻人舍不得酒肉生活,老年人忧虑家中子女儿孙的未来,大家张口闭口诵着佛经,却是半句不提剃度出家……

祁峟虔诚恭敬地给老国师上了几炷香,临走的时候瞧见了后厢房里认真习武的小僧人,眼底的不悦到底消散了去。

对佛教的戾气也少了不少。

只要佛教还坚持普度众生的理念,他对佛教的容忍度便不会清零。

他打算暂时放过这些老和尚,先处理旁的事。

当然,他离开后没多久,那个对着他们阴阳怪气的小和尚就被罚去扫茅房了,老主持是个势力好面子的,他见不得手下人给自己丢脸,为了泄愤,他罚小和尚扫茅房,扫足足一个月的茅房。

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祁峟带着老国师的手钏回了宫,他本想把这串佛法通达的手钏挂在自己手上,想了想,最终把这东西送给了祁邖。

祁邖收到这东西的时候还在沉睡,景王妃世子妃也没觉得这是什么珍贵之物,二话不说就收下了,至于来历,陛下送的东西,来头能小吗?

她们虽不在意这东西的过往,却还是把东西小心翼翼放在祁邖的枕头下面。

待她痊愈后,这东西就绕在了她脖子上,寸步不离身的佩戴。

祁峟一个人在太和殿想了许久,他召集三个孩子入宫,虽是秉持培养继承人的想法,却也有那些些私心——这深宫无聊寂寞,他一个人活着,纵使享受泼天的富贵,也无聊无趣乏味的紧。

有小孩和他一起住,倒是给这帝皇寝殿添了人间烟火气。

祁峟想了又想,最终觉得还是放小孩出宫的好。

他站在书桌前,仔细端详大祁的版图,羊皮绘制的卷轴静静高悬,依山傍海的国土尽数展现。

南越、安南、溪南、只剩半片的北境……

他从未去过这些地方。

祁国的疆土,他只从书中、画中浏览过。

祁峟自认一生枯燥无聊,他决定把孩子们送到地方知县,让他们在地方长大,至于圣人书籍、圣人教诲,可以再推迟几年。

反正他祁峟不至于三四十岁就驾鹤西去,只要他活的久,他的嗣子们十五六岁再开始读儒家经典,根本算不上事,一点都不晚。

祁峟自认不是合格的教育家,他对孩子们前途的规划很简单——下放地方,见识农家、兵家的生活;亲眼瞧这世间贫与富的差距、瞧这世间并不纯粹的、善恶交杂的人性……,熟知大祁的每一条律法律令,并能找出其中过时、落后、先天残缺的部分,同时可以凭借自己的直觉加以适当的修改补充,或者可以凭借独到的眼光选出臣子们提出的最合适的建议。

是了,祁峟想让孩子们从兵农法中取其精华学习,儒家的教义高深而缥缈,他自己都没学明白,他不指望六七岁的孩子熟读经书、典籍。

祁峟召集了礼部尚书崔海河和吏部尚书王鹤亭进宫议事。

两位上了岁数的老大臣被他炸裂的言论雷个不轻,熟读儒家经典,依靠科举入仕的两位老大人对陛下的育儿理念明显不赞同。

崔海河真诚道:“陛下,圣人训言,都是亘古不灭的真理,早日让皇子们温习,百利而无一害。”

王鹤亭诚恳道:“儒家讲究仁义礼智,熏陶出来的是正直善良有追求的君子,帝王驾驭天下,‘仁义’二字尤为重要。”

祁峟握着毛笔的手一抖,在纸上划出一团浓郁的墨迹,“我没说不让他们学儒家圣贤经典,只是晚点学。”

祁峟还有点心虚,两位老大臣目前还没把关注点放在皇子出游的点上,甚好甚好。

把六七岁的孩子下放地方,祁峟觉得自己真是心狠。他莫名心虚,无端害怕旁人指责他,“不是自己的孩子真不知道心疼。”

“这豆芽菜大的孩子,你也好意思把他撇远远的?”

但怕什么来什么,两位人精很快抓住了重点,“皇子启蒙入学是大事,理应在文华殿郑重拜师、开笔,而不是远远离开京城,下放到地方。”

“稚子年岁尚小,陡然背井离乡,从皇城到县城,巨大的落差与思念、惶恐,那都是不利于皇子成长的致命因素。”

“皇子出京,除非是去刷经验、刷功绩的,大部分都代表着皇帝的冷落、提防、猜疑、厌恶……”

“容易引发朝堂的新一轮站队。”

祁峟沉默,心想:什么新一轮站队,你们明明没开始站队呢,这仨孩子在你们眼中都是炮灰,炮灰!不值得侧目的那种!

祁峟没说话,他召两位大臣入宫,本意是想寻求夸夸的,结果,夸夸一句没有,批判倒是不少。

祁峟心里酸涩,他洗干净沾了墨的兔毫毛笔,小心将毛笔挂在笔架上,道:“朕放他们下县城,绝对是出于提拔、栽培的考量。”

“等到邖公主痊愈,孤亲自送她和祁峁峁走。”

祁峟踱步到巨大地图下,手指虚虚划了两条路线,“朕亲自带着三个孩子寻访县城,从京都出发,一路北上,贴着北境边线走,顺带慰问士兵,先把祁峁峁送给明柯徐有钱将军,男孩子家家的,上不了战场也该住过战场。”

“然后绕路西域诸城,一路南下,将邖公主带到安南,送给祁淼森祁知县抚养。”

祁峟重点圈了安南和北境两处,道:“祁淼森是敏宁郡主的养子,与我祁姓皇室亲近,又是个极其重视农事生产的人,也极有文学涵养,让他暂领太傅一职,孤是极其放心的。”

“公主安危自然是不必记挂,锦衣卫千户赵晓曦及其下臣会贴身保护她。”

“明柯徐有钱是朕亲手提拔的将军,两人心性至纯至善,又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武力智慧兼有,祁峁峁跟着他们,孤也是放心的。”

祁峟说完这番话,又虚虚圈了几个县府,“这几处的民情很独特,这边的百姓晒盐打铁为生,那几处百姓是进贡珍禽猛兽的,还有这儿,这处盛产药材,这个地方的驻军最多……”

“她俩一个自南向北,一个自北向南,都要一处一处地体验过去。”

“一个地方,待两年半就好了。”

“也不用特意回京了,路程遥远,来回折腾不方便。”

崔海河王鹤亭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流放式教育,皇子公主们小小年纪,就被扔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还怎么培养势力、拉拢人脉!

两位大臣高深莫测地点头,懂了,留在宫中的十八皇子,现在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太子殿下’了。

两人默契对视,准备将相关事宜交代给门生弟子,让他们好自为之,要站队的抓紧站队,不站队的有多远跑多远,誓死不掺和储君争夺战。

左右他们陛下还年轻,又足够英明,坚定的拥立陛下,本就不失为正确的抉择。

祁峟将思路大概布置下去,剩下的细节就由崔海河费心了,皇子读书受教的事,本就该是他操劳,现下学堂由文华殿移转到了地方知县,课本由儒家经典换成了农书、兵书……

他虽然不习惯、不建议、不支持,但总归能把事情办好。

可怜的邖公主,还在睡梦中,对她未来坎坷的旅途半点不知。

祁峁峁却是很快知道了自己将要被流放的事,扯着嗓子就跑进了太和殿,一身赘肉圆墩墩的,一跑一颤,“皇兄啊,你不能不要我。”

声音大的,锣鼓似的,能从太和殿传向老远。

小胖子双手环住祁峟的腰,也顾不上君臣有别,上下有序了,“皇兄啊,我想留在宫里。”

“我想跟你在一起。”

小胖子泪眼婆娑,祁峟一个头两个大,深觉将小孩子送走是个正确无比的抉择。

祁峟严肃了脸色,声音也冷硬起,“前几日,你邖姐姐病重垂危,没去上朝;她难得一次没去叫你,你明明起床了,也去找她了,为什么看见她病重,又借机躺回去了。”

“你明明是第一个发现祁邖状态不对的人,为什么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祁峁峁撇了撇嘴,嘟囔着什么,祁峟没太听清,神色分外冷漠。

祁峁峁只能委屈道:“公主府里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都是称病逃课的,有时候为了逼真,特意泡个冷水澡,真病了也不会死。”

“而且我们一群人一起逃课,老师不会管我们的,法不责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