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问竹睁大眼睛得意地看着四周热烈鼓掌的文武百官,她已经不是那个见了陌生人就会害怕的小女孩,四周虽然有很多陌生人,但是她一点点都不怕,叉着腰仰头大笑:“我是胡问竹~”
贾南风轻轻拍她的脑袋:“女孩子不能这么笑,要有矜持。”以前小问竹是个小不点,做什么事情都可爱,现在已经十二岁了,要讲究礼仪,处处记得自己是皇家的公主,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
小问竹满不在乎,挣脱贾南风的手:“我姐姐就是这样的。”
贾南风一怔,恼了,小问竹果然处处学胡问静,把胡问静的所有缺点都学会了。她愤怒地转头,正好看到胡问静走入大堂,她眼睛冒火,你自己不像一个女孩子也就算了,怎么把小问竹也教坏了?
胡问静莫名其妙,什么事情又惹了贾南风了?小问竹跑回到胡问静的身边,扯着她的手臂,得意地对贾南风做鬼脸。
荀勖打量着胡问静,总算没有看到那标志性的灰色衣衫,而是一件华丽的皮袄,他微笑道:“陛下能够回到京城,真是天大的喜事。”一群官员佩服地看着荀勖,不愧是文官第一人,这是当众谴责皇帝不该乱跑了。好些官员缓缓点头,认真地看着胡问静,作为一国之君就该待在京城动动嘴或者批改奏本,四处乱跑很容易被贼人杀了或者病死半路的。
胡问静仰头看天:“朕当了皇帝是坐牢还是找罪受?朕当皇帝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小问竹用力点头,站在胡问静的身边同样抬头看天。
贾南风怒视胡问静,小问竹果然被胡问静教坏了。荀勖扫了贾南风一眼,怎么还这么单纯?他当面小小地婉转劝阻皇帝不该离开京城,胡问静嚣张跋扈等等,都是君臣演戏而已。大楚朝第一文官对皇帝肆意妄为不加劝谏,天下会怎么想?他与胡问静的问答只是标准的政治戏码,根本不值得深思。但怯懦的小问竹越来越像胡问静一样嚣张了,这其中的含义,贾南风竟然看不出来?
胡问静大摇大摆地坐了首座,小问竹挤在她的身边坐下。
胡问静道:“这天下到处都是盗贼,很正常啊。”
荀勖小心地问道:“陛下预料到了今日的贼患?”
胡问静神情有些古怪,道:“是。”她看了一眼四周的惊愕地官员们,道:“朕本来以为不会发生的,没想到朕还是盲目自信了。”
贾南风惊讶地看胡问静,胡问静早就知道在歌舞升平的大楚会发生盗贼横行?
胡问静点头,苦笑道:“你们只是看到了盗贼,还有你们从公文中看不到的贪腐。”她轻轻地笑:“朕敢打赌,此刻大楚朝官员贪腐造成的损失比盗贼造成的损失高一百倍。”
四周官员立刻失声,以严刑峻法立国的大楚朝爆发了大规模的贪腐?众人战战兢兢看着脚尖,心中暗暗叫苦,唯恐又是一次大清洗。更有官员脸色惨白,几乎瞬间就猜到这是胡问静布置的钓鱼局。
胡问静瞅瞅紧张地官员们,笑道:“你们猜对了,这次朕又在钓鱼,朕又要砍下无数人的脑袋。”
贾南风皱眉,大声地道:“陛下杀了太多人了,该懂得杀一个人容易,教育一个人不容易了。”她使劲地瞅胡问静,胡问静动不动就杀官员,大楚朝以后谁敢当官?难道想要逼反所有官员吗?
胡问静笑眯眯地道:“朕这次是真的被动的,朕钓鱼,但没想到会钓到这么多鱼。仔细想想,这钓鱼两个字不太对,朕其实是守株待兔,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傻兔子撞上来送死。”她认真地道:“其实朕真的不想的。”
荀勖问道:“老臣愚钝,还请陛下解惑。”他不在意胡问静钓鱼执法,皇帝在建国之初反复清理朝廷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胡问静这类以刀子建国的人更是不忌惮杀戮官员,就算将所有官员血洗了几遍也没什么的,但是为什么胡问静料到会有盗匪横行,会有官员贪腐?大楚朝才建立短短的四年就官员堕落腐败了?大楚朝官员的堕落腐败程度比大缙朝还要快。
胡问静叹气道:“朕用四年走了别的王朝几百年的道路……”她瞅了一群官员一眼,道:“以为朕吹牛?嘿嘿,这次朕还真不是吹牛,恰恰相反,朕谦虚了。”
“但凡经历了大战之后立国,几乎都会出现‘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粮食大丰收,人人能够吃饱饭,家家有几十亩地,官员清廉,税赋极低,所有百姓都怀着感激的心情跪拜朝廷,‘青天大老爷啊’,只觉新朝比以前的朝廷好了一万倍,官员和蔼清廉,社会欣欣向荣。”
“所以,在你们的眼中大楚朝其实也不过如此,虽然别的王朝的‘盛世’基本都在立国十年之后到百年之间,大楚朝在开国四年之后就有了粮食满仓的‘盛世’,虽然比别的王朝强了一些,但是若要说走了别的王朝几百年的道路,那绝对是不要脸的吹牛,别的王朝撑死百年就有盛世,大楚朝何来超越别的王朝几百年?”
一群官员满脸的惊愕,谁敢质疑皇帝陛下的言语?不知道我皇陛下从来不打诳语吗?敢看不起皇帝陛下的人站出来,我立刻打死了他!
胡问静指着一群官员,对小问竹道:“看仔细了,满朝文武官员的语言神情动作全部都是假的,谁信了谁就是傻逼。”
小问竹用力点头,认真地盯着一群官员的脸,一群官员更加忠心耿耿地看着胡问静,那是别人不忠心,不是我。
贾南风冷冷地看胡问静,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问竹还这么小,就要开始培养接班人了?小问竹还是个孩子呢!贾南风忽然想到了司马衷,心中微微一疼,司马衷只怕还没有小问竹懂事。她再看胡问静以及乖乖的紧贴着胡问静的小问竹,眼神有些模糊了,恍惚间看到了司马炎和司马衷。
胡问静扫了贾南风一眼,注意到了贾南风眼神的迷离,瞬间就猜到贾南风想到了什么。她微微叹息,继续道:“……可是,我大楚的盛世与其他朝廷的盛世是不同的。”
胡问静骄傲地看着众人,道:“别的王朝的盛世其实是建立在‘战后人口暴跌,人人分了几倍的田地’的基础上的,所谓的盛世不过是以前一家人只有三亩地,如今一家人有了三十亩地,收入自然是暴涨了,除了吃喝还有了多余的钱财可以买衣服买胭脂水粉,就以为这就是‘盛世’了。”
胡问静淡淡地笑着:“这不过是虚假的‘盛世’,用不了几代人的时间,人均土地再次暴跌,然后盛世又没了,老一辈怀念着小时候一个人工作就能娶一个老婆,养活三个孩子一条狗,买一个房子一辆马车的美好时代,以为现在的年轻人不努力,只知道躺平,完全不知道老一辈的‘荣耀和奋斗’只是以为出生早,命好。”
荀勖的心猛然一震,慢慢地道:“陛下果然谦虚了!”恭恭敬敬地行礼,第一次真的觉得自己跟随了一个伟大的皇帝。但胡问静是怎么会突破时间的限制人口的限制的?
贾南风一怔,然后灵光一闪,道:“蒸汽机拖拉机!集体农庄!”
胡问静淡淡地笑:“是啊,别的王朝的盛世没有提高个人生产力,没有提高亩产。不是别的王朝没有官员和聪明人研究如何提高亩产,如何提高生产力,只是他们缺乏条件。”
“建国之初王朝的官员不是武将就是谋士,压根不懂农业,反正人人都有几倍的田地,安居乐业,不着急提高亩产和生产力。到了人口再次膨胀,人均田亩数再次下跌到不够果腹,再研究提高生产力亩产量都已经迟了,每个自耕农只有两三亩甚至一亩三分地,有谁敢冒险种其他品种的粮食,做与田地无关的事情?官员再关心农业,也只能在农具和水利上动脑经,只是水利需要大量的百姓服徭役,少有官员能够如愿以偿。这王朝自然就开始坠落了。”
“可是朕的大楚从一开始就拼命提高个人生产能力,集体农庄比自耕农或者佃农可以多产几倍的食物,而后又有了蒸汽机拖拉机,田地耕种数量直接脱离了与劳动力挂钩,更多的人从种地中解脱出来,可以做其他事情,可以去兴建水利。”
“大楚朝集体农庄为主,研发农具的道门子弟个个升官发财,大量的官员开始关注怎么提高亩产。”
“大楚推广各种经济作物,葡萄、甘蔗、香料等等,土地不适合种地的地方照样不愁吃穿。”
“别的王朝三四百年不曾摆脱土地和种地的束缚,而大楚朝却用科技和经济解放了更多的农民。”
胡问静平静地看着周围的官员:“朕说大楚朝几年时间走完了别的王朝的几百年,是真心的谦虚,天地若无我胡问静,千年之内不可能摆脱小农经济。”她看周围的人,看大楚朝的苍生如看蝼蚁,她知道这不对,她能够有此成绩全靠穿越作弊,这些人若是有相同的遭遇,超出她的人不知凡几。但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骄傲,也不想克制。她站在将近两千年的科学的顶端,站在无数的科学家和伟人的肩膀上,站在无数先贤用泪水和鲜血创造的文明之上,她在这个世界就是比所有人都要伟大,不然何以面对她身后那浩瀚的两千年的文明?
大堂中一群官员怔怔地看着胡问静,有的人真心崇拜,有的人全靠演技。
小问竹看着胡问静,得意无比,这是我的姐姐。
胡问静继续道:“大楚朝四年时间走了其余王朝几百年,社会经济生活产生了巨大的飞跃,以那些最可怜的佃农为例,以前一年省吃俭用,天天才野菜粥,一年到头一家人能够存下百十文钱已经得意无比了,可如今在集体农庄白吃白喝白住,孩子有学堂教书识字,一个人一个月就能得到一百文以上的纯收入,这生活水平是暴涨了,该幸福无比了吧?”
一群人静静地看着胡问静,等待她说下去。贾南风的心怦怦跳,好像要听到不得了的东西了。
胡问静道:“可是这人的思想、眼界、追求在四年中基本原地踏步,社会分配制度撑死就走了四年。”
她冷冷地道:“普
通人有了以前十倍的收入,以前过年都吃不到的肉食现在随便吃,以前只能看着地主门阀老爷享受的冰块只要几文钱就能享受,普通人会觉得幸福和满足?”
“抱歉,不会。”
胡问静四顾左右:“你们个个都是门阀出生,有的门阀或家族有几百年历史,最喜欢嘲笑别人是‘暴发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暴发户拿出一张昂贵的波斯地毯显示财富的时候,你们就轻描淡写地拿出一块已近磨破了的波斯地毯,淡淡地道,‘两百年前我家就用这种波斯地毯了,质量真的不太好。’”
“那些突然有了十倍收入的普通人与你们眼中看不起的‘暴发户’就是同一种人。”
“普通人在突如前来的十倍收入之后,(欲)望会疯狂地增长。”
“第一步就是疯狂的消费和攀比。以前买不起的东西疯狂地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唾手可得。”
“第二步就是对更有钱的人疯狂地憎恨。凭什么我收入比以前多了十倍,我依然有很多买不起的东西?凭什么你就比我有钱?我辛辛苦苦工作只有百十文钱,凭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有几千文钱?”
“再然后就是疯狂地想要更多的钱。每日经手的粮食、葡萄酒、糖、盐、玻璃……这些东西以前就是放在眼前也不敢打主意的,如此昂贵的东西若是有了损失,肯定会被地主老爷门阀老爷官老爷打死了全家。可如今这些东西却在普通人的心中神奇的同时存在两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