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紫禁城下,十几万请愿百姓紧张又愤怒地看着那数百个法家子弟,到了这个时刻再不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就是白痴了,但他们跑来请愿可不是法家鼓动的,是他们自己想要为民请命。
数百法家子弟傲然看着那十几万请愿百姓,有人冷冷地道:“世上就是因为你们这种目无法纪,自以为是,口口声声讲‘道理’,其实无视公平,无视他人死活,只记得自己的一文钱好处的人太多了,才变得混乱和不安。把你们尽数送去挖矿,这世上就太平了。”
数百法家子弟或点头,或捋须,人人赞同。“刁民”这个词语充满了污蔑性,但从法家子弟的角度看任何不遵守律法,以为自己的道理比律法大,律法要为他让步的人个个都是下贱的刁民。
一个法家子弟轻轻拂袖,仿佛甩掉了一粒尘土,淡淡地道:“我等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与这些不懂法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降低自己的格调。
有人不跟不理睬十几万请愿百姓,这些人都是蝼蚁,在形成了大局之后就再无作用,重要的是紫禁城上的皇帝陛下。
一个华衣男子看了一眼附近的法家子弟,见有人紧张发抖,微微皱眉,低声道:“不要紧张,大事已成,陛下已经中了我们的圈套。”另一个华衣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们何时有设置圈套?我们的言语句句为大楚为陛下考虑,若是大楚执行民愚之策,对大楚有无限的好处。”
一群法家子弟用力点头,不管从客观还是主观,他们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丝谋害皇帝陛下或者大楚朝的意思,民愚之策真的是治国大道。
那紫衣老者恭敬地看着紫禁城城墙之上的胡问静与一群大臣,深深地鞠躬,道:“草民听闻陛下曾评说法家是君主看世界。‘帝王想要有权力,就要从大臣和百姓的手中夺取权利,不让大臣和百姓做某件事,只有帝王可以做某件事。’”
“草民认为陛下果真是深得我法家精髓,看透了皇权的本质。”
“一国之重不在于民,不在于君,而在于江山社稷。只要江山社稷在手,君主何愁没有千秋万代?”
“为君者首要就是让百姓手中没有刀剑,无法反抗,秦始皇陛下收天下刀剑之法过于粗暴,但其心其意却不曾有错。陛下在各个农庄建立军队,闲暇时军训,农忙时种地,此诚不妥。百姓有了刀剑,对大楚朝对陛下的忠诚何在?如何稳定和谐?百姓手中没有刀剑,如何反对朝廷取百姓的权力?收取天下之兵才是安邦之策。”
那紫衣老者重重地磕头,认真地道:“草民一片爱国忠君之心,正言若反,请陛下明察。”
数百法家子弟齐声道:“请陛下明察。”
十几万百姓愤怒地看着那数百法家子弟,好些百姓有心反驳,天下百姓的权力什么时候归了皇帝了?难道天下百姓吃口饭,呼吸空气,还要得到皇帝的同意或感谢皇帝的赐予吗?但这种话绝对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尤其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说出口。
那数百法家子弟淡定地无视近在咫尺的十几万请愿百姓,别以为我们当着你们的面揭穿了法家的真相、皇权的核心等等,然后你们就能有所防备或者与朝廷对抗了,天下大局就是你明明知道是个坑,你也只能往里跳。
好些法家子弟傲然抬头看天,身为法家子弟就是这么的嚣张和独立特行。
紫禁城上,胡问静微笑着看着下方跪拜磕头的紫衣老者,以及那数百个一脸的走在时代的前面的法家子弟,轻轻地叹息:“来人,将他们赶走。”
紫禁城上无数官员和御林军,紫禁城下十几万百姓一齐死死地看着胡问静,哪怕胡问静说“将他们都杀了”也没有轻描淡写地一句“将他们赶走”更震惊更不可思议。
那紫衣老者猛然抬头盯着胡问静,惊讶地道:“陛下!”
有法家子弟反应极快,一定是胡皇帝陛下认为他们不该当众说出法家真谛和皇权核心,所以假装一下反对剥夺百姓的权力什么的。他急忙叫道:“陛下果然是爱国爱民之人啊,不愿意夺了百姓的权力,呜呜呜!陛下真是一代雄主啊!”
其余法家子弟瞬间懂了,哀怨地看着那紫衣老者,早就说了有些言语不可公开,只能秘密交谈,你偏不听!众人急忙捶胸大哭:“陛下真仁慈之人也,三皇五帝不及陛下之万一!”
一个法家子弟在地上打滚:“陛下知道如何管理百姓而选择开民智,舍己为人,爱民如子之心虽三皇五帝不能及也!”不能提孔孟,不能提佛教,一时没有准备,竟然记不起还有什么仁慈的皇帝,只能翻来覆去的在三皇五帝上打转。
另一个法家子弟揉着眼睛,大惊失色叫道:“天啊,你们看!陛下的身上有万道金光!那是功德金光!”
无数百姓情不自禁地看胡问静,怎么看都没能看出万道金光。
小问竹仔细地看,同样没看见,她认真地安慰胡问静:“姐姐别担心,早夏说下次做个会发光的电灯,我一定让姐姐有万道金光。”
胡问静哀伤地瞅一群官员,真是失望透了,这个时候喊一声“哎呀,我被功德金光刺瞎了眼睛!”的简单手段都不会,以后怎么当官啊。一群官员更尴尬了,在污妖王面前拍低级马屁很有压力啊,被贴上马屁精的标签很难撕掉的。
紫禁城下,一个法家子弟重重地磕头:“是我等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羞愧无比,立刻退走。”掩面而起,慢悠悠地离开。
数百个法家子弟人人都懂了,胡问静脸皮不够厚,脑子不够好使,竟然在乎十几万爬虫的看法,想要维持自己的形象,那就绝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让法家子弟当官,他们必须配合皇帝陛下洗白自己。
数百法家子弟大声嚎哭:“我等真是垃圾也!”“幸好陛下宅心仁厚,不追究我等的胡言乱语。”众人干嚎而去,一点都不惊慌,今晚定然会有皇帝陛下的心腹大臣悄悄会见他们,邀请他们进紫禁城详细会谈。
好些法家子弟掩着面孔的衣袖之下不是嚎哭而是无限的欢喜,今日抓住机会奋力一搏,果然中了大奖,很快就要当官了。有法家子弟心中汹涌澎湃,考科举是没指望的,但是法家子弟自然有只有法家子弟才能走的金光大道。
十几万请愿百姓不知道这数百法家子弟的心思,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离开紫禁城前就是祖坟冒烟了。
有请愿百姓低声对身边的百姓道:“快走!快走!不要停留,连夜回家。”众人点头,谁知道皇帝陛下会不会反悔,早些离开才是上策。
有请愿百姓心中总觉得不安,皇帝陛下已经杀了数千人,抓了数千人挖矿,大家都是前来为民请命的,凭什么杀了一些人放过一些人?只怕皇帝陛下只是一时口误,金口玉言不太好当众撤回说错的言语,但多半会在十几万百姓回家的路上抓人杀人。
“千万不要走大路,要昼伏夜行。”有请愿百姓警告身边的人,大楚极度缺乏矿工,被抓去挖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有请愿百姓犹豫不决,他对“益州遂宁团伙强迫少女卖(淫)案”、“甘孜沪定县衙役杀人案”、“洛阳修武县(奸)杀新娘案”、“羌胡杂居地榆林铁笼女案”全部都反对。大秦执行严刑峻法,结果二世而亡,大楚的律法比大秦还要残酷,大秦虽然砍手砍脚的残酷律法蛮多的,但好歹还有一条命在,大楚动不动就是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这律法比大秦残酷了何止百倍?他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就是想要向皇帝陛下请命采取比较缓和的律法,至少要去掉“连坐”性质的律法。
作为“父母在,不远游”的传统百姓家族,四世同堂都是小意思,算上十几岁的叔爷爷,五世、六世同堂都多得是,大院子里人口近百,谁能保证不出一个精虫上脑或者挑衅国法的傻逼纨绔人渣的?难道全家老老少少近百口人就要为了一个人渣全部脑袋落地,这也太不合理了。
那为了免去“连坐”恶法的请愿百姓停下脚步转头眺望远处的紫禁城头,这辈子距离皇帝最近的时刻就是此刻,是不是该咬咬牙“上达天听”,仔细阐述自己的要求呢?
有人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快走!不要留下来!你不要命了?”
那为了免去“连坐”恶法的请愿百姓低声道:“是不是该……”
那拉他的友人低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是现在绝不是时候,看看那地上的鲜血,想想抬走的数千尸体,再看看被赶走的法家子弟,陛下坚毅刚愎,不是能够听劝的人。”
那为了免去“连坐”恶法的请愿百姓长叹,他也看出来了,皇帝陛下根本不听劝,一心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甚至用当众屠杀的手段警告其余人。他心中深深地叹气,昏君啊!然后又愤怒地看着那数百个法家子弟的背影,十几万百姓请愿的超级大事啊,竟然因为这些法家子弟的言语而提前散去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温和又节制的愿望。
“虎头蛇尾!虎头蛇尾!”那为了免去“连坐”恶法的请愿百姓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喃喃道,记入青史的伟大的百姓请命事件竟然如此草草收场,这世上不如意之事果然是十之(八)九。
紫禁城内,一群大臣跟随着胡问静回到了大殿,人手一碗冰淇淋排除暑气。
司马女彦不甘心地看着贾南风,低声道:“娘亲,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我请个夫子教你好不好?”贾南风拿冰淇淋的手都在抖,四处寻找小问竹,今日非要痛打小问竹不可。
小问竹缠着胡问静,道:“姐姐,那些法家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好些人将手里的冰淇淋放下,他们心中同样有些不解。
王莎莎看看众人都将冰淇淋放下了,自己是不是也该放下?可是看看碗里的大块冰淇淋,她有些舍不得。她喜欢细细地品味冰
淇淋的味道,吃得就慢了,碗里还有大半碗冰淇淋呢。王莎莎看看四周的同僚,个个都将冰淇淋放下了,她咬牙放下,临到了最后一秒又拿了起来,大口地猛吃,浪费食物的习惯可不好,嗯,不能浪费食物。忽然王莎莎感觉到有一条视线盯着自己,转头看去,却见贾午也在大口吃冰淇淋。两人目光交汇,心中都定了,不是唯一一个好像就不是那么的显眼了。
白絮低声道:“我觉得法家的人应该是觉得大楚名为走法家道路,其实走偏了。”她尽量说得婉转,法家之言其实直指大楚的立法核心,客观地说是两种理念之争。法家认为该采取民愚之策,百姓越是愚蠢越容易管理,而胡问静想要让百姓知法守法。虽然白絮是偏向胡问静的方式的,“民愚之策”四个字从字面上就让她感觉不适,她除了是大楚的官员也是大楚的百姓,“民愚”是不是要把如她这般的大楚百姓尽数变成白痴傻瓜?这方式太过恶毒。不过,法家只是从国家管理角度或者直白地说是从皇帝维护权利地位的角度出发提出一个更传统的经过历史考验的更可靠的管理手段,其中一心为国为君的心还是很明白的,胡问静不应该赶走他们,而应该量才而用。
一群官员缓缓点头,法家的人对大楚忠心耿耿是没错的,而且也符合大楚以法治国的根本,是可用之才。
一个官员道:“大楚虽然有了科举取士的方式,但是国土扩张太过迅速,短期内依然急缺人才,多数百个法家子弟不无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