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楼船在码头缓缓靠岸,船上传出了嘹亮的号角声,数千士卒飞快地跑到了船舷边,面对码头站得笔直。
“大楚!大楚!大楚!”数千士卒整齐又响亮的呼喊声中带着不少颤音和哽咽。
楼床上,一个士卒的泪水模糊了眼睛,他低声呜咽:“大楚!我终于到了大楚!”
那士卒身边的一个士卒低声呵斥:“闭嘴!不要丢人!”顿了几秒,又道:“竹州就是大楚!我们是到达了司州。”
附近好些士卒用力点头,泪水不争气地狂涌。
有将领想要呵斥,却被陆易斯轻轻摇头阻止。这些来自竹州的士卒对大楚的忠心在看到大楚本土的如画江山的时候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家、祖国以及被认可的感觉充塞了他们的心胸。
陆易斯平静地看着他们,他们是大楚人,一直是,永远是,本来就是。她轻轻地下令:“等一盏茶的时间后登陆。”一群将领点头,这一盏茶的时间是竹州士卒的哭泣时间。
片刻后,又是十余艘大船靠岸,大量的竹州士卒踏上了大楚本土。
小问竹站在洛阳城头,使劲地踮脚:“为什么还不来?”那可是来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竹州的士卒,亲切感爆棚。
司马女彦羡慕地看着小问竹:“问竹姐姐,你说过以后用我的名字命名城市的。”问竹点头:“你放心,等打下了印度半岛,我就让姐姐命名彦州。”
司马女彦得意了:“彦州……彦州?好像很好听啊。”又扯问竹的衣袖:“问竹姐姐,印度半岛的人都是懒鬼,能不能换给地方,我才不要彦州都是懒鬼呢。”要是以为别人一提彦州就想到懒鬼,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问竹一想有道理,道:“要不北部的草原叫彦州?”司马女彦用力点头,虽然草原人少了一点,但是没有懒鬼。她认真地道:“问竹姐姐,说好了,不能赖账。”问竹用力挥手:“放心,老胡家的信用最好了。”
洛阳城下,忽然有百姓叫道:“看,来了!”
城外的官道上渐渐地出现了一支整齐的队伍,远远望去几乎以为只有四五个人在前进,可稍微有些角度就能发现那其实有数千人。
那支队伍越来越近,渐渐又声音从微不可闻到清清楚楚。
“咔!咔!”那是数千人整齐的脚步声和衣衫摩擦声。
有百姓大声地赞叹道:“数千人如同一个人,好一支铁军!”心里其实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楚朝的集体农庄士卒走路整齐的也多了去了,会走路又怎么样,能打吗?
有百姓淡然地道:“这是来自竹州的士卒啊。”轻描淡写的言语之中透着鄙夷,自己几代人长在皇城根儿,身上的洛阳城血脉正统和尊贵无比,是一群野蛮人能够比拟的吗?
有百姓无所谓极了,乱世的时候手里有把刀子既然是没人敢惹你,但如今大楚是大治之世,一群来自蛮荒地带的傻大兵又如何了,今日跑来看热闹纯属生活无聊,见识一下竹州蛮夷长什么样子。
某个角落之中,有人看着四周无所谓的百姓们,只觉一群蠢货真是没有脑子,这数千竹州士卒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对大楚朝忠心耿耿,绝不会被拉拢和反叛,指哪里打哪里的士卒!他暗暗地叹气,虽然他不曾想过参与推翻大楚朝,但是每次想到胡问静在洛阳的数次屠杀,他还是很希望天下大乱,让胡问静焦头烂额的。他望着越来越近的竹州士卒,如今看来是绝不可能了。
洛阳城墙之上,胡问竹用力招手,大声地叫:“我是大楚长公主胡问竹,欢迎你们!”
数百个侍卫开始向下抛洒鲜花,城门前顿时花瓣乱舞。
数千竹州士卒齐声大叫:“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街中某个酒楼之中,一个老者凭栏而望,听着竹州士卒的呼喊声,微微一笑,道:“陛下真是胆小如鼠啊,一点都没有昔日的风采。”还以为胡问静会以身设局钓鱼呢,没想到胡问静有几万中央军卫护洛阳还不知足,又是从海外征调二十万大军,又是从各州郡抽调壮丁组建职业军队,简直就是一个怕死鬼。
那老者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急忙劝道:“刘公禁言!”他转身看四周,四周都是带来的自己人,没见到其余食客和店小二,他这才放下了心,又怕隔墙有耳,急忙对几个人同伴打眼色,那几人会意,飞快地检查四周。
那老者笑道:“无妨,陛下绝不会为了这些言语怪罪老夫的。”他拿起酒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葡萄酒在大楚已经销售了许多年了,可是他是最近回到了中原之后才第一次喝到了葡萄酒,只觉味道甜甜怪怪的,不像是酒,但身体却偏偏一万分的渴望甜味。
那老者笑道:“见到了陛下后必须讨要些酒水和冰淇淋。”那年轻男子随意地附和着,堂堂大将军还在意一点点酒水吗?
数千竹州士卒从酒楼之下经过,整齐地步伐和动作再次迎来了四周百姓的惊呼。
那老者微微点头,久闻陆易斯是胡问静麾下最会行军布阵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他仔细地看着酒楼下的大军,试图寻找陆易斯,只是胡问静的手下女兵女将太多,这一支队伍之中有好些女将,他竟然无法确定哪一个是陆易斯。
“可惜,可惜。”那老者淡淡地笑道。不是因为没有见到陆易斯而可惜,而是因为没能与陆易斯在沙场交手。大楚朝的武将第一人是周渝,其后是白絮,再其后是回凉和炜千,他们这些老家伙硬生生排在这些年轻女将的后面。从军功上而言,那老者是理解的,周渝一个月平定扬州,白絮顶住并州卫瓘的进攻,回凉和炜千在中原和塞外纵横,这几人在大楚朝立国的过程之中立下了偌大的功劳,而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功劳就逊色多了,这几个女孩子位居前列是理所当然的。但那老者终究有些不忿。他久经沙场,那些女娃娃还没有出生他就在与敌人血战了,却因为各种缘由排在了那些女娃娃的后面,见了这些比他女儿年纪还要小的女娃娃竟然要恭敬地行礼拜见,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柠檬小说
时也,命也。
那老者理解自己输在了运气上,他会按照朝廷的规矩向那些女娃娃将领行礼,这些女娃娃的将军职务是实打实打出来的,毫无水分,有什么当不得大礼?大汉朝的名将面对无功被任命校尉的十八岁的霍去病的时候才憋屈呢,尽管之后的战绩证明了霍去病是个大将。
那老者只想与那些女娃娃大将面对面的正正经经公公平平地打一场,以此证明自己位列其后不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行,而是时运不济。因此,还有比胡问静麾下最能带兵打仗的陆易斯更合适的对手吗?
酒楼下,那支竹州士卒终于尽数经过。无数洛阳百姓议论纷纷,那老者不想听这种没什么营养的议论,就要回到酒桌之上,一转眼却看到了胡问竹。他笑着招手:“你长这么大了?”
胡问竹听见有人招呼,仔细看了半天,一点不记得是谁,她小心翼翼地转头问身边的侍卫:“这是谁啊?”
那侍卫低声道:“那是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刘弘。”刘弘的职务很是尴尬,大楚朝建立之后无数人都晋升了,就是刘弘的职务一动不动,与大缙朝的时候一模一样。朝廷无数官员认为那是胡问静对刘弘的“敲打”,刘弘明明是司马炎一系,是司马炎留给太子的手下,与贾南风和胡问静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偏偏刘弘就是迟迟不肯归降胡问静,胡问静自然是很生气,必须在职务上表达自己的不满。
胡问竹眨眼:“是刘弘啊。”那么说小时候应该见过了,可是她当时太小了,一点点都不记得了。
那侍卫看到了刘弘身边的年轻男子,低声道:“那穿布衣的年轻男子是二十四友之一的刘琨。”
胡问竹歪着脑袋看刘琨,同样没什么印象。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老了,老了,一点记性都没有。”
一群侍卫板着脸看着十五岁的一脸稚嫩的胡问竹,老胡家的人个个口无遮拦。
胡问竹对着酒楼上的刘弘用力挥手:“等会见。”带着司马女彦从酒楼下经过。
一个刘弘的手下脸色微变,低声道:“好大的架子!”论公,刘弘是朝廷重臣,论私,刘弘与胡问竹是故旧,胡问竹无论如何都必须上酒楼与刘弘聊几句,却不想如此失礼。
刘琨摇头道:“当今陛下与长公主出身微末,不拘小节,万万不可用俗礼看待。”他唯恐刘弘心中生出异样,为了一点小事惹怒了胡问静姐妹可太不值得了,不管以前刘弘与胡问静是什么交情,如今胡问静就是君主,刘弘就是臣子,胡问竹身为大楚长公主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刘弘必须要看现实,直面人生。但这一番话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劝谏刘弘,只能以如此委婉地方式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