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荀勖上了马车,还不等他坐稳了,几个同样上朝的荀家子弟急急忙忙钻进了马车,有人嫌弃马车内的火盆碍着脚,嫌弃地踹了一下。
荀勖不耐烦地盯着他们,伸脚将火盆向自己拨得近了一些,满意地烤着火。他根本不需要问就知道这些人想要说什么,他已经累了,一群蠢蛋怎么教就是教不会。
马车轻轻摇晃,启程回荀府。
一个荀家子弟掀开窗帘见外面没人,低声道:“贾南风提议先修向西的铁路的意见没错啊。”
另一个荀家子弟也说道:“中原向北部草原的物资运输一直比较流畅,虽然马车运输与火车运输相比确实数量少,速度慢,但既然此刻北部草原并没有感受到物资短缺,说明这运输方式还是很可靠和稳定的,何必急着修建一条铁路呢?至于东北的高句丽等等蛮夷小国……这不动手还早着吗?难道我大楚不动手,他们敢过来?看到我大楚的招降书敢不投降就算他们硬气。”其余荀家子弟点头,如今人口不够,文鸯这才一味整顿幽州平州,真要开打早就灭了那些蛮夷了。
又是一个荀家子弟道:“哪怕东北打起来了,有海运在,何必急着建造铁路?这西边就不同了,若是没有铁路如何运输粮食和人员?”
一群荀家子弟重重点头,从胡问竹的火车的运输效果看,什么马车牛车真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一日千里应该有些夸张,但是一日几百里肯定有,哪个马车可以一日几百里?
“再说新州也有东西需要运出来的,棉花是好东西,以如今的运输效率何时才能运到中原?”一个荀家子弟皱眉道,新州寒冷,而中原各地正在努力做“羽绒服”,因此棉花优先给新州做棉袄是毫无问题的,可是棉花的作用不仅仅是做成棉袄啊,还有棉线棉布呢,中原难道能够用鸭毛鹅毛做布?这棉花是必须运出来的,有了铁路正好解决运输问题。
一群荀家子弟盯着荀勖,只觉胡问静所言的“中原民心”纯粹是瞎扯淡,别的皇帝说“民心”还能理解,昏君暴君的嘴里说出“民心”二字一听就是假的。
一个荀家子弟小心地问道:“难道陛下与贾南风产生了什么龃龉?”什么“贾南风不靠谱,必须反向操作”等等理由他们是不信的,当皇帝的要是这么简单地反向操作,那么贾南风说大楚朝要扩军,胡问静是不是缩减大军了?胡问静对贾南风反向操作的理由一定是对贾家产生了怀疑和排斥,故意反向操作敲打贾南风。
一群荀家子弟眼神热切,要是胡问静与贾家之间产生了裂痕是不是代表荀家可以成为大楚朝独一无二的权臣?
荀勖一直想要对这些蠢货不理睬,此刻实在是忍不住了,人怎么可以蠢成这样?都说了无数遍了朝廷大事别想着玩宅斗玩宫斗,怎么就是不理呢?他深呼吸,有心解释,却终于只是喝道:“滚!”
……
贾南风回到了贾府,心中越想越是觉得不服,大楚朝采取的是集体农庄制,朝廷不吭声,百姓都不知道朝廷有了火车,哪有什么百姓民心之类的问题?向北运输粮食物资的理由也立不住脚,冀州空荡荡地遍地都是无人区,大量的村庄废墟被推平成了农田,拖拉机在无人区欢脱地开上五六个时辰都见不到头,这粮食丰富到了极点,不卖一些到西方都没地方囤积了,拖拉机之强大,大规模农场产粮之高,几乎推翻了传统的小农种植方式。假如胡问静担忧北方的粮草补给,何不直接在幽州平州使用拖拉机呢?幽州平州人口稀少,同样非常适合大规模种植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担心人心未附,不肯让幽州平州使用拖拉机?那为什么就敢建立铁路了?
贾南风越想越觉得被胡问静骗了,胡问静就是拿她当镜子反向操作!
“胡问静!”贾南风咬牙切齿,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她立马站了起来,喝道:“来人,可见到长公主?”仆役老老实实汇报:“长公主正在后花园玩耍。”
贾南风狞笑,胡问静啊胡问静,让你知道本宫的凶残!
后花园中,胡问竹与司马女彦凑在一起画画。司马女彦叫着:“我画的比你好看!”胡问竹不服:“胡说,我才画得好看。”两个人拿着画仔细地比较,谁都不服谁,正好看到贾南风过来,司马女彦叫道:“娘亲,你来评评理,是谁画得好。”
贾南风点头,低头看画作。
两张洁白的纸上各自画着一只鼻孔特别大,却又憨憨的猪头。她看着笔画简单到了极点,一点都不像是猪,偏偏谁又一看都知道这是猪的神奇画作,知道这是伟大的胡问静皇帝陛下“发明”的漫画,心中更怒了,琴棋书画中的“画”是漫画吗?
贾南风心中对胡问静的杀气陡然实质化,今日不杀胡问静,誓不为人!
贾南风隐藏心中的杀气,露出最温和的笑容,看着两张得意的小脸,温和地道:“画得一样好。”胡问竹得意地叉腰大笑:“我就知道我画得好。”
贾南风笑了:“问竹,你越来越像你姐姐了。”整个朝廷都知道长公主到处都模仿胡问静,不管好坏统统都学了,就是胡问静那一脸傻笑都学得一模一样。
胡问竹得意极了:“那是,我是姐姐的妹妹嘛。”
贾南风认真地道:“可是,不管是谁一看就知道你不像你姐姐……”她拖长了声音,道:“……因为你在最重要的一点上一点都不像你姐姐。”
胡问竹急了:“哪里?哪里?哪里?”司马女彦也盯着娘亲看,明明问竹姐姐好像问静姐姐啊。
贾南风杀心四起,从地狱深处凝聚了几百年的史上最黑暗最残忍最暴戾的气息陡然笼住了胡问竹,她轻轻地道:“衣服啊。”
贾南风盯着胡问竹,指着她身上华丽的绫罗绸缎,道:“你姐姐什么时候穿过这些衣服了?”胡问竹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点头:“对!我姐姐只有两套衣服,一套灰衣服,一套龙袍。”司马女彦瞅瞅胡问竹身上的衣服,用力点头:“问静姐姐没有漂亮衣服的。”
贾南风看着单纯的胡问竹,宛如看着掉入陷阱的小兔子,杀气将她牢牢锁定,再也不怕她逃离,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又指着胡问竹头发上金灿灿的首饰,手腕上碧绿的玉镯,腰间金丝银丝缠绕的腰带,以及那镶嵌着宝石的剑鞘,道:“你姐姐又什么时候有过这些了?”
胡问竹用力点头:“对,我姐姐没有这些首饰。”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姐姐佩戴首饰。
贾南风看着胡问竹,柔声道:“所以啊,你其他东西学得再像也没用,你的衣服太不像是胡问静的妹妹了。”
胡问竹用力点头,只觉自己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实在是太粗心了,她嗷嗷叫着:“我要穿灰衣服,我不要首饰了!”
贾南风轻轻一拂长袖,华丽的长长的衣袖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又“嘭”的一声响,傲然而去。她看着阴沉的天空只觉阳光万道,感受着寒风却觉得如春风和煦,以为贾某打不过你就只能忍着?错了!贾某杀人不见血的,现在已经将你利剑穿心了,哈哈哈哈!
“来人,今晚加只鸡。”她大声地下令,心中充满了愉悦。
……
御书房。
“这过河只怕是个巨大的难题。”去泰和一群道门中人看着地图汗流浃背。这张地图是大楚朝花了多年的时间重新绘制的,什么比例尺,什么地形地貌,什么水深水速,尽数都在地图之中,人类历史上就没有出现过更详细的地图。道门中人绘制地图的时候曾经充满了骄傲,但此刻看着地图只盼当时画错了,为什么北方有这么多的河流?为什么河流有这么宽大?沉重的火车如何渡河?枕木和铁轨架在何处?小河还能建个坚硬的石拱桥,这水流湍急的大河如何度过?
一群道门中人只觉“建造铁路”只有四个字而已,但是实际执行只怕十几年都搞不定。
去泰深深地呼吸,什么“向西还是向北建造铁路”的争论果然在胡问静的心中早有定论,必须是先向北。不论是向哪个方向建造铁路都会遇到跨越河流以及其他各种地质问题,若是调动人力物力方便的中原地区都搞不定,去缺少人力物力的凉州新州建造铁路岂不是坑死了朝廷?
他眼角看到了有一个灰衣人走近了御书房,心中一惊,陛下怎么从外面进来?转头睁大眼睛一看,这才看清那灰衣人是长公主殿下。他仔细地看,却见长公主殿下穿着一身陈旧的灰衣,头发上没有一根发衩,手上的镯子也没了,腰间更是换了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真是像极了胡问静没穿龙袍时候的模样。
胡问竹注意到了去泰的震惊,得意极了,果然换了衣衫才像姐姐。去泰看着一脸得意的长公主,完全不知道长公主又在闹腾什么。
胡问静道:“这向北的铁路不需要很长,且从汲县修到邯郸试试,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是重要的经验教训。”
去泰和一群道门中人感激地看着胡问静,能够避过黄河,从黄河北岸的汲县开始修建铁路简直是天恩浩荡,不然仅仅一个火车渡过黄河就够他们琢磨一辈子了。
“一路遇到的小河要么用渡船,要么分段建桥。”胡问静实在没有本事建设跨越大河大江的铁桥的本事,别说跨越长江黄河的铁桥了,跨越钱塘江的大桥她都搞不定,只能用最垃圾的办法了。
胡问竹走到胡问静面前,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胡问静坐在案几后,有人遮挡,只看到胡问竹的脑袋,没看到衣衫,抬头问胡问竹:“你搞什么?”
胡问竹得意了,推开案几前的几个道门中人,眼睛放光:“姐姐,我刚才遇到侍
卫,他们都以为我是你,好几个侍卫慌忙跪下,口呼万岁。”
胡问静看着胡问竹身上的打扮,立刻肝疼了。这灰布衣服是她的练功服,那长剑也是她的备用长剑,小问竹这是把她的“原版”装备都搬出来了。
胡问竹安慰胡问静:“姐姐,我会穿得很小心的,绝对不会穿破的。”又得意地转圈:“像吧?像吧?”又握紧剑柄,厉声道:“胡某在此,谁敢放肆?”更加得意地看着胡问静:“姐姐,像你吧?很像吧?”
胡问静点头:“很像。”然后捂着胸口惨叫:“快传御医!”
去泰坚决不出声,站在一角扮狗,熊皇帝有个熊公主,这事情他一点点不想掺和。
消息传开,贾南风足足笑了一个时辰,自觉所有的怨气尽数都没了,谁不知道胡问静没办法管小问竹,这回栽了吧,她大声地道:“来人,在门口挂横幅,‘拳打南山某某某,脚踢北海某某某!”她傲然对着天空大笑,本宫对你是手下留情的,没有写真实名字,但这历史性的一刻非横幅不足以记录,哈哈哈哈!
司马女彦小心地问贾午:“姨妈,我娘亲是不是病了?”贾午尴尬地看着司马女彦,是说实话你娘亲病得非常严重,还是安慰她你娘亲没病?真是难以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