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十五年。

宽阔的草原中，数百骑缓缓前进，有人紧张地看着四周，低声道：“杰米，我感觉有人盯着我们。”明明平坦的草原中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杰米毫不意外，道：“当然，这里有很多的强盗。”他转头望着四周半人高的牧草，道：“前面就是大楚人的市集，什么东西都有……”

那紧张的人重重点头，草原中最大的集市啊，肯定有很多强盗想要抢劫的。

杰米继续道：“……强盗就在附近等着，有时候抢劫想要贸易的部落，有时候抢劫交换了东西离开的部落……”

那紧张的人一怔，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抢劫大楚人？”哪怕他的部落很闭塞，同样听说了有神灵庇护的大楚人占领黑海以北的消息，抢劫富裕的大楚人可比抢劫游牧部落有油水多了。

杰米笑了：“抢劫大楚人？”他古怪地看着那紧张的人，道：“等你到了市集就知道了。”

其余有经验的人同样微笑着，第一次到达大楚市集的人都会有类似的问题，草原强盗总是直接抢劫游牧部落的驻地，为什么就不抢劫更有钱的“大楚市集”呢？

杰米转头对其余人道：“都打起精神，若是有一丝疏忽，我们可能到不了‘大楚市集’的。”其余人用力点头，心中不以为然。队伍中只有极少数人是游牧部落的人，而其余人都是罗马帝国的士卒，宽松的衣服下其实是坚固的铠甲，要是有哪个草原强盗不开眼抢劫他们，他们分分钟就杀光了那些强盗。

有人傲然看着四周，一心期盼草原强盗的出现。他咧嘴笑着：“别以为只有大楚人才会杀人筑京观，我们罗马人也会！”周围的人哄然叫好，罗马人强大无比，谁敢招惹罗马人就让谁变成京观。

那紧张的游牧部落的菜鸟小心地问道：“什么是京观？”

罗马帝国的骑兵们不怀好意地笑：“你很快会知道的。”

杰米脸上轻松地笑着，心里有些悲伤。那些草原强盗当然不可能打得过罗马帝国的正规军，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慰，可是“京观”难道不是大楚的言语吗？外来的词汇正在腐蚀罗马帝国的语言也罢了，左右是个称呼，罗马帝国有能力包容各种词语。但是对大楚的畏惧呢？

杰米望着远处的草原，普通罗马人畏惧大楚的背后有真神庇护，畏惧大楚的强大武力，而他畏惧的是大楚的野心和谨慎。

整个罗马帝国和草原游牧部落都以为匈奴人开始向西扩张，没把这些匈奴人当回事，但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些占领大片草原种地的人不是匈奴人，而是大楚人。

杰米苦笑，大楚人真是厉害啊，竟然早早地就扩张到了罗马帝国的附近，而罗马帝国却毫无所觉。他知道这其中有看不起贫穷落后的草原游牧部落的原因，有被叙利亚地区巨变牵涉了最大的精力的原因，但谁能否认这不是中了大楚的声东击西之计呢？要不是有罗马智者偶然听说萨尔玛提亚人中流传着只要为“匈奴人”种地就能吃饱饭的谣言，大批萨尔玛提亚人返回草原加入“匈奴人”，因而心存疑窦，“匈奴人”不是游牧民族吗，怎么会种地了？然后引发了罗马帝国的正式调查，只怕到现在罗马帝国还没有搞明白北面草原中的“匈奴人”其实是大楚人。

杰米的笑容更苦涩了，“声东击西”也是大楚词语，他已经不知不觉中习惯用大楚词语描绘事情了。

骑兵队伍前进，那紧张的游牧部落菜鸟忽然指着某个方向惊呼：“那是什么？”

杰米随意看了一眼，道：“那是大楚的京观。”他顿了顿，补充道：“大楚人杀了附近数千草原强盗，将强盗的尸体和人头堆积在一起，那就是京观。”

那游牧部落菜鸟看着越来越近的京观，以及越来越清楚地一个个人头，浑身发抖，摇摇欲坠。

杰米转头看了一眼草原，道：“从这里开始就是‘大楚市集’的地盘了，我们可以放心了。草原中没有一支强盗敢于进攻大楚地盘内的人，因为大楚军队会坚决的杀光任何一个敢于冒犯大楚的人。以前有草原强盗不信，在‘大楚集市’里抢劫，结果被大楚追出了数百公里，所有抢劫的人砍下四肢做成了人彘。”他冷冷地盯着那游牧部落的菜鸟，看似是讲故事，其实是警告几个第一次到“大楚集市”的人老实点，千万不要以为脖子硬，为非作歹，大楚的刀子比任何人的脖子都要硬的。

那游牧部落的菜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看着京观身体不时发抖，可京观仿佛有什么魔力，他无法挪开视线。

骑兵队伍继续前进了十余公里，终于看见前方有一个高大的城池。

“那就是‘大楚集市’。”一个罗马骑兵道。

几个游牧部落的人呆呆地看着那像一座山峰的巨大城池，心中的草原游牧民族的集市的形象陡然粉碎。

“这是集市……”有游牧部落的人喃喃地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城池，比罗马帝国的城池还要大。

另一个游牧部落的人死死地盯着那高大的城墙，根据进出城池的车队轻易地判断出城墙至少有三十米高。他低声道：“大楚神灵……”怪不得最凶残的草原强盗也不敢进攻“大楚集市”，这哪里是集市，这分明是一个城池，不，是一个堡垒。

杰米已经到过这里五六次了，但每次都为“大楚集市”的巨大而震撼。“必须盯着大楚，再也不能松懈了。”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他和其余骑兵的任务不是进攻大楚的土地，而是死死盯着大楚，防止大楚无声无息地再次扩张。

数百骑进了“大楚市集”，按照规矩在城门□□出了武器，这才进了大楚市集。

杰米对几个游牧部落的菜鸟道：“保管好手里的竹牌，离开的时候凭借它拿回自己的武器。”几个游牧部落的人用力点头，小心地收好了竹牌，然后兴奋地盯着市集内的一切。

“这就是号称想要什么都有的大楚市集？”一个游牧部落的人兴奋地叫着。眼前，无数游牧部落的人挤满了一条条街道。

某条街道前挂着“兔子”的牌子，整条街上都是卖兔子的。

有人大声地叫着：“出售正宗大楚兔子！看仔细，个个都是从东方来的兔子，从出生就吃着大楚的昂贵饲料，没有吃过一口草原的杂草。”

有人叫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家的兔子买五送一！”

有游牧部落的人仔细挑着兔子，道：“我买一只，多少钱？”铺子老板摇头：“这些都是样品，不卖。我家不零卖。”大量的兔子都在仓库呢，谁会跑到商业街直接销售几千几万只兔子？这里的兔子只是给来客看清楚质量而已。

隔壁铺子的人叫道：“我这里零卖，来我这里！什么样品不样品的，一只兔子也是生意嘛。”他热情地招呼着：“想要炖汤还是红烧？要不要我切好了？”

另一个铺子前，有人大声地叫着：“老张，我要一千只兔子！你什么时候发货？”

卖兔子的老张伸长脖子回应道：“一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发货。”区区一千只兔子而已，实在不是什么大数目，仓库里随时可以发货。

那人叫着：“好，我把钱给你，你发到东门口。我一个时辰后去取货。”点出了一叠“粮票”。

老张随口问道：“要不要包邮？”包邮可以负责送货上门，货物安全由大楚负责，当然价格要贵些。

那人笑了：“附近的大股草原强盗都快被大楚杀光了，只有一些小股强盗，赶来找我麻烦我就杀光了他们。”

老张提醒道：“要是不着急再等几天，回凉将军过几天会围剿强盗。”

那人点头，匆匆赶去了其余另一条街购买货物。

另一条商业街是卖羊的，每一个铺子前都挤满了人。

“我要三百头羊。”一个游牧部落的人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想过羊可以卖得这么便宜，有了这些羊，今年冬天就不用忍饥挨饿了。

铺子老板道：“没问题，你用矿石还是皮毛支付？”那游牧部落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罗马银币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另一条商业街中冷冷清清的，有游牧部落的人站在一个铺子前犹豫不决。铺子里的老板一点都不着急：“兔子、羊、牛、麦子都可以在大楚市集中买到，可是价格很高，能够买多少呢？买回去之后够吃一个冬天的吗？要是饿死了人呢？这些东西的味道当然没有兔子肉的味道好，可是味道有活命重要吗？只要能吃，只要能够活下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兔子肉吃羊肉吃牛肉”

那游牧部落的人脸色郑重，缓缓点头，小部落实在没什么钱财，买不起度过饥荒需要的大量食物，唯有降低质量而满足数量。他咬牙道：“好，我全部的钱都买蚯蚓干和蟑螂干。”虽然蚯蚓干和蟑螂干的味道和外形都恶心了些，但是挡不住实在啊。

铺子老板认真地道：“你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他看看左右没人，低声道：“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你可以投靠大缙的。知道大缙的位置吗？大缙也可以吃饱饭，大缙也来自东方，大缙比大楚更关注人文，绝不干涉你们的信仰和文化，不像大楚只允许信仰污妖王，在大缙你们信仰哪个神灵都可以。”

那游牧部落的人缓缓点头，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他会考虑投靠大楚或者大缙的。

麦子专售街道中总共只有两个铺子，一个专门收麦子，一个专门出售麦子。

“只要你们愿意卖，有多少我们要多少。”专门收麦子的铺子里，掌柜微笑着道。“你们带着大量的麦子怎么迁移？会不会被草原强盗盯上？但是带着‘粮票’就不同了，‘粮票’轻便，哪怕打不过草原强盗也不要紧，只要跑得快，草原强盗什么都抢不到，而你们随时可以来‘大楚市集’兑换粮食，大楚是有信用的，绝不会赖账。”

一群游牧部落的人用力点头，然后淡定经过专门收麦子的铺子，自己野菜粥都不够吃，怎么可能出售食物呢？

专门出售麦子的铺子前，有游牧部落的人大声叫着：“我要一万斤麦子！”“我要三千斤！”“我要五千斤！”“我要两百斤！”

铺子内的伙计忙碌得不可开交，怒视隔壁专门收麦子的铺子，大声地

叫道：“还不过来帮忙？”

另一条商业街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了街道，玻璃镜，刀剑，甜葡萄酒，丝绸，大楚的任何商品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一群游牧部落的挤在一个铺子前，震惊地看着铺子里的商品，道：“这个真的可以当地毯用？”铺子里的伙计坚决否认：“绝不可能！这是草苫，哪有毛皮制作的地毯温暖？但是，你只要将草苫垫在地上，怎么都比直接睡地上要温暖，若是再铺上了地毯，那足够熬过最寒冷的冬天了。若是在牛羊的身体下铺了草苫，或者干脆盖在牛羊的身上，牛羊熬过冬天的几率就会更大。若是你实在没有干柴烧了，草苫也能当柴烧，就是烟有点大。”

一群游牧部落的人看着草苫，只觉这东西简单又实用，有人干脆钻进了草苫之中感受温度，闭目许久，好像确实温暖了一些。

铺子的伙计严肃无比：“草苫在大楚不是这么用的，大楚把草苫用在种地上，游牧部落不种地，是不需要草苫的，可是我们游牧部落养羊养牛啊，为什么不稍微改变一下草苫的作用呢？”

一群游牧部落的人盯着那明显是萨尔玛提亚人的伙计，缓缓点头，草苫很便宜，不论真假，为什么不试试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