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片寂静。

这家伙的突然回复与开口让朗姆感到惊奇与诧异。

要知道在这之前卡尔里拉先是经历过了长时间的地下室禁闭,然后是长达二十一天的不间断刑讯,在这样的对待下,假使他真的是那样懦弱的性子,那该交代的早就该迫不及待的交代了才是。

而现在,就在连朗姆这位组织二把手都确定,卡尔里拉确实是个除技术以外一无是处的废物的时候,也是在这漫长的刑讯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又是什么突发状况?

“你知道什么?”朗姆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卡尔里拉。”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又觉得有趣极了。

那原本注射着的淡绿色痛觉药剂停滞了,能使人痛苦翻倍的药水卡在细细针管的一半,反射出的幽幽光芒映射在那缓缓抬起头的白发青年脸上。

卡尔里拉说:“…我说,如果我愿意说的话,组织真的什么都答应我吗?”

也许是药水的停止注射和先前的浅眠让这位病弱青年恢复了些元气,朗姆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谈吐比先前的“卡尔里拉”更有力,气息也更稳定。

“你知道的,朗姆,从客观意义上来说,‘我’真的没做错什么。”被镣铐绑在墙上的卡尔里拉说,“去洗/钱、去搜索资料、听你们的话黑入任何的网络——还有按组织所说的去准备黑白会议,虽然输了。”

“在接受洗/钱任务的惩罚的时候,‘我’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唯一称得上逾越的,那也就是为了效率输入了‘乌丸莲耶’这个所有链的隐藏关键词——”

“闭嘴,卡尔里拉!”

朗姆呵斥:“你只需要说出你知道的,不要废话。”

说着,针管重重一推,冰凉的药液顺着皮肉与肌肉纹理渗入,淡岛千秋闷哼出声。

“废话?”淡岛千秋嗤笑,“这真的是废话吗?朗姆,你真当我是傻子。”

“你这次把我抓来的动作未免也太大费周章。在这个组织内,如果仅仅输入一个名字就可以掀起那么大的波澜,那这个名字一定是与那位大人有关——”

“——…karasuma renya,这难道是那位大人的名讳?”

“你在找死,卡尔里拉!”

就在朗姆厉声打断淡岛千秋的话的同时,直播间弹幕开始了狂欢。

【这个感觉——!他回来了,他回来了!那个男人带着他无敌的推理能力回来了!】

【爆哭,这个人格终于上线了吗?】

【全体起立,欢迎淡导回来!!!】

【欢迎淡导!!!】

【用户「23199」打赏了1个摩天轮】

【……】

药剂早就注入到了底。

那原本摇曳着又发出微小静默泡沫消散声没有再次响起,早就放在审讯桌上的刑具也再也没人拿起。朗姆克制着,让自己原先略有些不稳的呼吸平定。

阳光与月光都照入不进这间地下的审讯室里,这里是组织位于纽约最隐秘的一处基地,隐藏着无数组织的秘密。

朗姆抬起一只手扶着自己脸上用于伪装的面具,面具之下的面孔唇角却咧不开往常的笑容。

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卡尔里拉。

「karasuma renya」,那个禁忌的名字——

——“乌丸莲耶”。

这个名字暗含着组织的无数秘辛,是一切的开始,也是这么多年来组织高层一直在刻意隐藏的线索。

多少国家的特工与卧底都不曾踏入的秘密,即使在组织高层内,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个名字,更不提了解这个名字的意义。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秘密,秘密与秘密之间往往也存在着隐晦的联系。

一个人即使嘴巴再牢固、人再可靠、再怎么保护秘密,可一旦知晓,它们就像流泪与打喷嚏一样,平时虽然总能忍耐着积攒起,但总有一天会在不注意时突然涌现暴露痕迹。

他怎么敢的?祸从口出,居然公然当着自己的面做出了联系“乌丸莲耶”和组织的关系的大胆推理。

心里咀嚼着“卡尔里拉”这个代号名字,呼吸急促,朗姆平复着翻涌的心情,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再次抚上一旁刑讯桌上器具。

但这一次,那双在这21天内持续给予人痛苦的双手却并没有拿起那些泛着冷光的刑具,反而握起了一边那把闲置一些时日的血腥制品——

一把捷克cz75手/枪。

“…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披着棉被的羊被惹急了居然也会咬人。”

朗姆好似平静地说,单手稳稳地把持着这把被誉为20世纪最佳手/枪的爱枪,方向对准那被束缚在墙上的人。

——黑漆漆的枪口抵在了淡岛千秋的额头!

不见天日的审讯室内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

虽然强撑着,但经受多日审讯的淡岛千秋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他本就体弱,身体在经历过那么多疼痛与痛苦后,早在冰凉触碰额头的第一瞬间便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那被注入进体内的绿色疼痛药水正在生效,一股从内脏与血液深处蔓延出的灼热缓缓漫布着,滚烫着分泌出细密的汗水,额头汗淋淋地浸湿钢铁制的枪口。

“你是个聪明人,卡尔里拉。”

呼吸似乎也变得寒冷,朗姆说,“过去也不是没有人被我亲自审讯过,你是第一个在这么多天后还意识清醒还有脑子的——可你也是愚笨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带着嘲讽:“既然有脑子联想到这,那我们的组织第一黑客不可能不清楚,这种时候最好的态度就是像个聪明人一样,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充愣作傻一阵子、挨上几道伤,组织也许还会把你留下,甚至让你初步接触一些东西,从此步入核心的几人之一——可你偏偏就是这么笨。”

“在这早就过去了21天的现在,在就连我都相信了你那批着羊皮的愚蠢伪装的时候,撕开这层假面到底有什么好处?”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就不知道?”朗姆说。

【诶?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那样的不就又要在组织里卧底,有什么好的?】

【怎么没好处?挨过这一回,既然主播已经知道了酒厂最大的秘密之一,也算是上升了地位,可以更好的打探核心了啊!】

【那这么多伤难道就白挨了吗?打回去啊!真是的,我看着都感觉疼】

【我来了——淡岛这边还没好吗?教会那边已经开始准备生日派对了诶,首领大人什么时候回家?~——】

“家”。

药剂在血液灼烧,

疼痛在四肢游走。

被枪口抵着,淡岛千秋缓缓闭上了双眼。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

大部分的刑花袋早已代受,他只需像以往一样,摆出一副软弱怯弱又敷衍的样子随便应付几句,或者求几句情,就可以被还需要他力量的组织原谅,重归原本的双面埋伏生活。

组织是这个世界的阵营核心之一,围绕着它进行后续活动无疑能和一些“关键人物”有所互动,更好的取悦这些收看直播的观众,也能更快地完成直播系统下达的苛刻任务,怎么想都便利。

以「纯白」为后援力量,让“淡岛千秋”本身在世界核心附近活动,这才是最优解,最高效的做法。

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完成直播,这样说不定他也能早日复活,回到原本的世界,完成在那个世界还未完成的遗愿,还要向那害了他的仇人们报仇。

为了这目的,“淡岛千秋”不择手段。他拉低脸面、伪装自己、独来独往,给自己披上懦弱的外壳、用尽智策,甚至还不惜编写剧本为这些所谓的“观众们”提供直播效果和乐子,容忍这些家伙的冒犯……

原本这才是他,“淡岛千秋”,不是吗?

——…可他早已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那以“家”为题、以“纯白”为名的新的羁绊,居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主人心中的大片领土。

时间一点一滴在沉默中度过,朗姆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枪口又往额头上用力碾了几分,他重新打量着这墙上被他亲手拷在镣铐与锁链中的人。

审讯室总是昏暗的、带有潮湿与陈味的。过去留下的血迹斑驳在墙壁的每个角落,沿着一圈似是人的形状的边缘绽出铁锈色的干涸血花。

现在,它们沾染了新的,而这血的主人,“懦弱的卡尔里拉”,正低头敛眸一边生理颤抖一边思考着什么。

这位组织内大名鼎鼎的黑客摘了眼镜后竟是出奇的好颜色。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再受了刑后泛着病态的血与红色,狰狞的伤口与烙印刻着,居然奇艺地饱含美感。

朗姆欣赏着自己留下的杰作,猜测接下来的卡尔里拉会说什么。

他会求饶吗?还是会拿出条件与他谈判?会撕破脸皮,还是会像披上他那层棉被一样重新披上伪装、装作糊涂,后退一步?

半晌,那被吊在墙上、忍受着药剂痛苦的卡尔里拉开口了。

“朗姆。”卡尔里拉睁开他翠绿的眼睛,用在朗姆听来是在强撑着的平稳气息问道,“如果我…有信心说服那位先生把我留下,并许诺未来竭尽全力为组织工作…创造条件,组织会给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