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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云绮是在睡觉之前突然发现的, 镜子中的她有了明显的皱纹。
她看了看自己藏在黑发下的白发，才意识到她老了。
她现在是协会的会长了。
她也成了在神殿坚守时间最长的研究员，同她的父母一样, 她几乎将自己的整个人生奉献给了这座神奇的神殿, 即使它这样的大，她依旧能数清这里的一切，知晓所有壁画的模样, 像对这里比自己的家更加熟悉。
作为会长, 她更加自由, 负责的内容也变得更多, 但她从没离开过这座神殿——
蒲云绮知道, 很多人暗中猜测：蒲会长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法回来, 就像她的前辈们一样。
蒲云绮不在乎他们的议论，大部分时候, 她都待在主殿。
这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和多年前她第一次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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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修建了复杂如游乐园过山车一样的慢速空中轨道，地面则停着一辆辆汽车，还有已经建造好的休息区。
“这里就像一座还没开业的游乐园。”
“是博物馆，”跟着她的助理下意识回答道，年轻人笑了笑, “博物馆嘛, 有纪念品商店, 休息区和娱乐区, 以及一些小型娱乐设施，也是很正常的。”
“你们这一代人看到的博物馆大概和我不一样。”
年轻的助理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道：“我小时候还在博物馆里玩过AR游戏呢……额，应该说是以游戏的方式寓教于乐, 让我们学习历史。就是因为那次参观的经历，我=才决定报考圣普伦大学神学系的。”
蒲云绮轻笑：“那么来参观这里的孩子大概会觉得很无聊吧，毕竟没有让他们打游戏的地方。”
“怎么会呢？这里可是……”助理低声说，“有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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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两本恐怖小说之后，书架上再也没出现新的书籍。
于是，又过了十三年整，经过无数场联合会议的讨论，对“神殿开放”的策划终于通过了。
这分为三个阶段——
研究报告与论文内容的不断放出，照片与详细视频的解说，少部分的参观资格。
而在这期间，神殿内开始了新建筑的建造，那些研究者居住了很久的地方被拆掉，那些研究资料要么全部公开，要么彻底封存。
蒲云绮其实是拒绝这一切的，但她不过是机器上的一枚齿轮——尤其是他们多年来根本没有得出什么有震撼性的结论，因此没有拒绝的理由。
上层甚至非常乐观：
“能来参观的人都是无信者，即使神明真的睁开眼睛，他们也不会认为有神，而是觉得我们的巨型机器人里装着机关而已。”
在泛娱乐化的时代，人们的怀疑心理达到顶峰，即使把真相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去怀疑一切。
而且多年来的研究需要收回支出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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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走来走去，机器轰然作响，无数嘈杂的声音出现在神殿中，蒲云绮总担心神明会觉得吵闹。
但是也许神明坐得太高，根本听不到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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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各国少量的重要高层会来到这里，蒲云绮有时会帮忙接待。
这些人当中甚至有王族的渡。
对方的年龄很年轻，但这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我们得知了母神与自然女神的身份同一，当然，这是这座神殿壁画上的信息，那未必是真的……”充满怀疑精神的年轻王族皱着眉说，“我当然信仰母神，但神座上坐着的那位，说不定是自然女神呢？”
非我族类的矛盾让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轻蔑和偏激，蒲云绮听着却觉得好笑。
他们认为是神明背叛了自己……还是觉得自己背叛了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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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上关于神殿的消息已经流传了好些年了，一直通过信息部门的控制，特地维持在不高不低的程度上，因为神殿短时间内不会彻底对全世界开放，但他们又得给其他人做好心理预期。
当然，很多人觉得这没什么必要，他们对神殿的研究已经接近两百年了，两百年的时间甚至足够一个小国消失在历史中。
除了古怪出现的书籍，不会沾染尘埃的特殊空间，神座前方的特殊磁场，能挑选信徒的白雾……之外，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
“至少那位漂亮的女神没有睁开眼睛，”与会者开玩笑道，“说明她根本不在乎我们把她的神殿改造成旅游景点嘛？”
这玩笑并不好笑，会议上的虔信徒皱了皱眉头。
不过，比起会议里还需要一定克制的谈论，网络上的话题就热闹得多，也更无所顾忌——
[所以这座神殿究竟该叫自然女神殿还是母神神殿？普伦和巢都什么时候来场激动人心的约架？哪边赢了神殿就归哪边吗？]
[最需要来一架的是灯神教会吧，但他们的存在感太低被忽略了，看到照片里的灯没有，那些必须去博物馆看的圣灯在神殿里多到数不清，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游离在两大神话之外的灯神才是女神真正的从神？苏拉涅尔和静谧女士都要哭出声了（笑]
[壁画里还有蒲蒲呢！这壁画其实可以佐证蒲蒲的存在了吧？几百年来神话体系里面快吵翻天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偏门的记录里面都有蒲蒲，可两大主要的神系里面都没记它们，按壁画的内容来说，蒲蒲才是女神的使者，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传播知识的真正先知啊！]
[……别胡扯，主流媒体还没发话呢，而且壁画的真实性是存疑的。]
[上次从地下挖出“纳布纳”化石时，你们也说这是雕塑爱好者特地做旧的假化石，再看看后来是怎么改口的？]
这样的争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某些渡吵着吵着，翅膀上的毛都要气得炸开，但他们并不知道言论暗中其实有人在诱导，把控着方向。
在不断的争论中，蒲云绮发现，信息开始下沉，即使是孩子也知道了雾海上有一座神殿，当然，现在是神殿博物馆，有人依旧在讨论为什么白雾会筛选进入神殿的对象，但因为这样的消息已经流传了许久，出现了无数个版本的解读，慢慢被当成了一种“自然现象”。
一切都是自然的，合理的，就像是雾年纪的出现，异种的存在与消亡，特殊的“藏品”拥有特殊的力量——
就像是即使母神创造渡的过程在渡写在了渡的神话中，人们也相信渡的出现是科学的自然衍化，无数个巧合塑造了他们这样神奇的生命。
协会的所有人都在为彻底开放做着更多的准备，而蒲云绮意识到，在开放日到来之前，她已经不可避免地衰老了下去。
她老得可以退休了，老得网络上关于“雾海神殿博物馆又跳票”的帖子都成了一代人怀念青春的证明，但她还是没有卸下身上的职位。
她随时可以退休，但她怀疑，若是现在离开博物馆，她无法以游客的身份再次走进来。
不真正经过白雾的检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和前辈们一样，其实已经信仰了神。
因为信仰是那样虚无缥缈，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东西。
然而，就在蒲云绮决心老死在神殿里时，她得知了另一个轰爆全网的消息——
在最南方满是冰川与冻土的下方，进行了技术升级的冒险者号，发现了被冻在冰层中的“蒲蒲”。
传来的照片不甚清晰，但依旧能透过这寒冰，看清那里面的生物：
一米四左右，白色的絮状蓬松发丝，没有血管，半透明的肌肤，看似为衣物，其实也是身体一部分的织物，植物根系一样的下肢，双眼紧闭，但神态放松。
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蒲蒲！
蒲蒲就应该是这样，是与他们相似又不似的智慧生物，即使它如今被埋葬在寒冰中，人们依旧用热烈又亲切的心情，期待着寒冰化开后，蒲蒲会睁开眼睛。
它看上去那么柔弱，可在神话中，它又是那么的聪慧，它是神明的使者……它，网络上大部分讨论都是友善的，激动的，甚至是怜爱的。
大概是因为即使是在蒲蒲数量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两千个，不可能占领整个世界……坐在飞艇上时，蒲云绮这么想。
作为当世可以称得上最专业的蒲蒲研究专家，她收到了前往普伦市参与研究“蒲蒲”的邀请。
他们甚至没有给这硕果仅存的蒲蒲一个收藏编号。
……似乎比对神座上的那位还要尊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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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云绮当然选择了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