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殊途同归

任老不怎么在意虚礼, 也没弄什么沐浴更衣焚香的虚礼,当日受了赵泽瑜的拜师礼,赵泽瑜便正式改了口称他为老师。

赵泽瑜虽说玩笑似的崩溃过几次, 心中却丝毫不敢轻慢, 并且做好了今后悬梁刺股的打算——他估计着老师能收下他, 多半也不是因为他如何, 而是因为他哥的情分或是交换。

这位任老看起来是个会把家里人送来的药材当做没看见、一意孤行捧着酒坛子的小老头,可但凡知道他曾经在大启与列国商谈之时有过多少据理力争、铮铮铁骨、叱咤风云的传说, 又明白他在二十年前山河动荡之时舌辩群臣, 坚定地站在了尚未坐稳龙椅的陛下一边, 将一应主和派驳斥得哑口无言是何等的挺身而出,便不会看轻任老的学识与眼界。

赵泽瑜自认有几分小聪明,也在不择手段上应当有一点建树,但在学识方面实在是除了康庄大道样样精通——他读过的那些孝悌仁义的书差不多都还给柳师了, 兵法阵法游记话本是信手拈来。

哦对了,闲着没事的时候他还拜读过那些流传的所谓武林秘籍, 当然没不要命到照着练,就是闲得把前后不一左右矛盾的地方都挑了出来。

最后还因“不小心”正巧把一家门派的剑法还原了出来并且传了出去,最后闹得熙熙攘攘的还让江湖发现这门派竟是一窝李代桃僵、抢人传承的山匪,当然被江湖许多好汉替天行道了, 而这剑法自然也被众好汉代亡灵“心善”, 给诸位替此门派报仇的好汉分了。

当然最后证明年少的安王殿下自然是没那个能耐还原什么剑法的, 那几位好汉陆续因经脉逆行而亡, 便再没人敢练这剑法了。

他素来习惯隐于暗处,用一些上不得台面或者说起码并非光明正大的手段暗扣琴弦,拨弄是非。

他自知连柳师都能看得出的,老师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柳师的学问确然天下无双, 可任老浸淫官场数十载,曾经在大启浮沉之间掌舵引航,有一些东西早已浸入骨髓,哪怕他如今一半退隐、怡乐田园也磨灭不了,这一点是柳师永远都比不了的。

赵泽瑜隐隐有些疑惑,既然兄长都能请得出老师教导自己,那为何之前不曾请老师为秦王师呢?

他回去的时候曾问过他哥为何与柳师生出罅隙,他哥沉默了半响,才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了曾经以为的同路人是陌路人罢了。”

曾经以为的心怀天下、以万世太平为几任的老师原来还藏着一副另外的心肝,或者说老师并未刻意隐藏过,只是他自己曾经缺魂少智、一片赤诚、全无防备,看不清自己在老师那里的作用、看不清老师的“神性”,那是真正的不择手段、万物为刍狗。

他赵泽瑾纵然是一任帝王,杀伐决断,手段绝不仁慈,却也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坚持哪怕是帝王之位也不能动摇的原则。

他心中百转千回,赵泽瑜却也只能看出冰山一角,但难免想到自己,自己与兄长行事手段迥然不同,有一日兄长是否也会觉得他们……

赵泽瑾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抬手便敲。赵泽瑜被坑出了经验,腰下一弯,上身便向后面一飘,赵泽瑾唇角微微一抬,手下几乎带上了残影。

赵泽瑜一时骇然,他明明轻功上乘,等闲碰到一般高手纵然打不过却也绝对逃得过,可赵泽瑾的手却如同一张大网,明明没有任何花哨却恰到好处地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而后那只修长的手便写意一般从容不迫地伸了过来,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赵泽瑾将手收回,才瞥了他一眼:“莫要以为自己有几分轻功底子,能推演几家武功路数便天下无敌了。天下武功练到最后宗师大成皆为殊途同归。而我等识人交人,到最后也无非是这四字。”

说罢,便任凭赵泽瑜苦思冥想,也不理会他缠着问方才用的到底是什么招数了。

有些事,提前说得再多都没用,不过是些干巴巴的言语,只有有朝一日亲自到了这个境界,方能知晓种种从前不可得见、不可领悟的精髓。

赵泽瑜到最后也只弄明白了兄长说的是他们兄弟二人殊途同归,算是吃了颗定心丸,结果到回去才发现自己明显又被兄长给忽悠了:他明明是去问他哥为何忽然与柳师疏远了,结果话没问明白,反倒挨了一脑瓜崩,这可上哪儿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