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赵泽瑜也没办法一夜之间把自己吃成个胖子——他有的那点记忆毕竟只是零零散散, 他能学来几分形,神却得有积年的底子,急不来。
他这时候是真恨不得有那话本中腾云吐雾的神仙妖魔的醍醐灌顶之法, 把那些他无法尽读的书都灌到脑子里。
人也很奇怪, 无知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 十分无畏、坐井观天, 真当自己是盘菜;可一旦见识到了天高海阔,又会生出一种天地浩渺而自己不过芥子微末、随波逐流已是艰难又何谈兴风作浪之感。
这两年来跟着赵泽瑾, 虽有波折, 但二人谋划之事基本按部就班, 纵然他再如何清醒,也难免生出一点自得之心,仿佛他心中那一天手到擒来一样。
然而这一场梦却及时地将他这一点侥幸与自大之心活生生抽醒了。
从梦中知道得越多,这些行事有违常理之人的所作所为几乎是愈发明朗。
回首望去, 赵泽瑜几乎被这一路上无数不曾浮出水面的刀光剑影与暗中交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简直是无知无觉地从刀尖上走过一遭, 又穿过尽是毒蛇的毒蛇谷,浑然不觉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在当世中必定算一个人物。
皇帝两年前那一夜骤然来访想来便是第一道鬼门关,那一道掩盖不住的杀意起码证明了皇帝那时候应当是刚刚想起了什么。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皇帝想起来的必然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场景, 但估摸着应当也没有什么拔刀相见的场景, 不然他的脑袋现在就不能好端端地待在脖子上了。
现在想来, 皇帝对他一直有诸多试探, 发现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印象才没要了他的小命。
还有阿若那对他几次势在必得的下手。
若是没有兄长一直以来或明或暗的保驾护航,赵泽瑜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入狼群中的小绵羊,早被群狼分食了。
之前的时候尚且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感觉,现在他心中的紧迫感则让他无比渴望力量。
和梦中的时间对比能看出来, 他哥在一些方面已经在加快布置了。
可大启纵然分出了一个南祁,不像祖上那般北及冰原、南及大理,可到底也是有着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实在是太过庞大。
就算是朝廷清明的时候也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是像现在这样表面上歌舞升平,实际上千疮百孔,将发臭的脓液掩盖在皮囊之下。
想到北方那颇有一番动乱之象的预兆,赵泽瑜眼皮子跳了起来。
在梦中看过那个自己和阿若那交战,便知她是一个无比聪敏又胆大之人,而且她无牵无挂,虽崇尚中原文化却从不被其束缚,现在的自己与其对上简直就是不远万里去给人送上一点塞牙缝的肉。
赵泽瑜翻来覆去,也不过是满脑子的时不我待。
京郊,任老放下锄头,去地里摘了个凉瓜,对着走过来的赵泽瑜道:“看你那火气,年轻人,吃个瓜静静心。你小子,还不过来搭把手,指望着我老头子自己切瓜吗?”
赵泽瑜接过刀一刀下去莫名感觉这瓜可能就是碰见阿若那自己脑袋的写照,更是看着这绿油油的瓜皮更加烦躁了起来。
可他又不能说这种这么惊世骇俗的事,连被问到为何烦躁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一个人在心里轰轰烈烈地烦躁。
他不说,任老也不问,看着赵泽瑜几次险而又险地把刀从自己指甲旁划过去也不吱声,只是神情生动专注,似乎生怕在西瓜里吃到自己徒弟的指甲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