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瑜感觉胸腹间有一块巨石, 沉甸甸地压着他,一时间又感觉像是有一团火焰烧灼一样,烧得他五内俱焚。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在战场上难免时常有些意外, 只要是凡人, 都逃不过生死一线。
而他现在虽说五感封闭, 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声响,却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的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北燕人不若中原人那般喜读书、善谋略, 阿若那培养多年也不过区区几个将军可堪一用。
阿赫巴被她留在了王庭以免她征战时草原生乱, 而攻打三城则各有一个将军带领, 如今借道西域的这一支北燕军统领只有阿若那一个。
这也是他方才人刀合一明知极度危险也要重伤阿若那的原因。
那么现在呢?周遭都是北燕军,可能自己已经被他们俘虏了?说不定一醒来就能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囚车中,抑或是他现在感觉不到外界,难不成自己已经被乱刀砍死, 现在只不过是死后飘在这世上的孤魂野鬼?
那可是有点难看了。
其实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他虽然没看到, 但他接住自己顿悟的刀意之势虽不能杀了阿若那,但到底重伤了她,短时间内她也别想好过。
北燕大军中,他忌惮的也不过这一个人, 而定北军中, 将军层出不穷, 无论是秦老将军还是郑永晟指挥几场作战都没问题。
他也算是不负使命了。
可他还是不想死, 是因为怕死吗?只是他想一想除夕夜的那封信还是会有些难过,他觉得他想回家应当不是一个特别过分的要求,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他不想在北方的这个中军城中被乱刀分尸,他还想回去让他哥亲自给他加冠, 他想吃一碗嫂嫂准备的寿面,想朝他们要生辰礼物,还想看一看在梦中叫过自己父亲虽然现在应当是不认识自己的两个孩子。
人一旦有了牵挂似乎格外怕死一些,赵泽瑜听民间有些传说,如果在濒死的时候有人惦念着他而他也惦念着那个人,那么黑白无常就拉不动这个魂魄,他还能够还魂。
赵泽瑜将所有他惦记的人与事在心中反复念叨,撑着一线执念不肯向那一股汹涌的睡意屈服——他害怕这一睡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渐渐地,仿佛他真的感觉到有什么越来越粗的丝线在拽着他,而他身上那种如火焚心之感也愈发地强烈了。
可他却是一喜,想来这普天之下也唯此一个了。
疼痛越明显,不就是代表了他的神志正慢慢回归掌控?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赵泽瑜隐隐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呜咽地乱喊一气:“大帅,殿下,您不能死啊。”
赵泽瑜活生生让他叫魂给叫醒了。
醒来的那一刻,人的感觉其实是尚未恢复的,赵泽瑜先思考了一下方才那声,感觉应当是自己不幸中的万幸被定北军的人捡了回来,没落到北燕军手中。
他松了一口气——若是被抓到了,上刑还算是好点,他觉得自己应当还是受不了太过的侮辱的。
然而随着他松的这口气,全身的知觉便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真他娘的疼。
他浑身的经脉就像是被寸寸炸断一样,胸口每呼吸一次都如同趟过刀山火海一样,他试着调用内力,却是直接被尖锐的疼痛逼得立刻散了气劲。
他脑子中嗡然作响,骤然而生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脏。
赵泽瑜自己不曾意识到,但这几年在北境纵然不算乾坤独断,可也到底是位高权重,掌控大局,也难以免俗地生出了一种毛病。
他会下意识地巩固自己作为元帅的根本,不愿意在任何时候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任何弱点。
而作为立身之本的一是他的指挥之能,二是他的一身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