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瑜回朝的两年间, 朝堂局势逐渐明朗。
他甫一回朝便大手笔削去了陈肃的大半声望,都不必太过费力,仅仅是翻出几桩其昔日门下学生、如今的朝廷重官几桩科举舞弊、收受贿赂的事来便足以让天下学子沸腾了。
即使这些学生到现在并非全部与陈肃有关, 但事实便是陈肃这许多年来将自己在学子间的声望维持得太好了, 同样也是把自己架得太高了。
登高易跌重, 陈肃希望以天下座师、一朝丞相的身份将来号令天下众文人, 在朝堂上一呼百应,这般一来, 赵泽恒登上皇位后也不过是一个傀儡, 他才是这天下掌舵之人, 也将是这万里江山实际的执掌者。
然而,一个人将自己的形象打造得太过完美便也意味着当人们发现他有一点错处此人便可从神坛跌落、万劫不复。
赵泽瑜冷眼旁观,看着事情刚刚被揭露时无数学子尚且在为陈肃辩护,称那只是他的一个学生, 并不能代表他的所作所为。
然而当接二连三的舞弊者被揭发出来,证据确凿且均为陈肃当年提拔的学生时, 学子中的浪潮终于爆发了。
一人是巧合,难道所有人都是巧合吗?
只要疑心一起,便是万般解释都是徒劳,即使陈肃将他所有作为公之于众也只会收获无数怀疑与审视的目光。
毕竟一朝丞相, 权倾朝野, 半朝之师, 有什么是他掩盖不过去的呢?
更何况, 陈肃他真的问心无愧、没做过半分伤天害理之事吗?
单看那即使是山野村夫也能看出其阴戾的英王便知这陈氏门风当真正吗?
凡是进入官场的读书人几乎并无能纯白如一的,在他们进入朝堂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身陷漩涡,或为保命或为抱负总会做些亏心有瑕之事。
可文人墨客、热血学子们不同,在他们眼中, “文”之一字乃是纯白,容不得半点阴谋算计、污垢瑕疵。
这数十年的反噬终于如同滔天洪水一样涌向陈氏。
赵泽瑜知道时机到了,便送出了一份致命的弹劾。
陈肃数十年来党同伐异,贬斥无过官吏上千,收取贿赂数百万两白银,出手谋害官员上百人。
陈皇后脱簪跪于殿前谢罪求情,英王被禁足于府,皇帝本想保一下这个丞相以维持制衡局面,却发现他这个八子将所有赦免之路都封死了,或者说本来陈肃的窟窿就实在太大了,赵泽瑜只要严谨一些便让人无从施救。
作为皇帝,他为陈肃贪墨的这些银子而愤怒,可同时,他也对自己被迫按照赵泽瑜的算计处置陈肃而恼怒。
赵泽瑜做得实在是太过明显,丝毫都不掩饰一番,虽然是冲着陈肃去的,却总让皇帝感觉自己被挑衅。
处置陈氏的旨意已然写下,只差经中书门下后发出,皇帝却是先召了赵泽瑜。
皇帝冷冷地看着赵泽瑜,可这个儿子却是没有半分心虚,毫不畏惧,仍是肩背挺直地站在下面,虽是因着不能直视龙颜而目光微微下放,可脖颈几乎是毫无曲折,脸上也毫无畏惧之色。
这让皇帝忽地生出一种逃脱他掌控的心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