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第一世所有的事情, 赵泽瑾几乎都是从周征那里听来的,可他为何不曾说过有关旭儿之事?赵泽瑾直觉这其中必然有些缘由,而小瑜他又为何说有负自己所托?
赵泽瑜还是坚持维持着那个姿势道:“是, 我将韫儿过到我名下, 而嫂嫂亦是决定将旭儿托付给我。”
“你的意思是, 那时曦儿生下旭儿后便亦是……”
“是, 嫂嫂当日说她不死陛下始终不能心安,亦会视韫儿为眼中钉, 在生下旭儿记为我的孩子后便在宫城外当众为秦王府鸣冤自尽而亡了。”
赵泽瑾那胸中对皇帝涌动着的怨怼又是无声地翻天覆地了一番, 这才平复了心绪, 反复在心里道:“那些只是过去了,这一世不会再走到这个境地。”
他长舒一口气便去拉赵泽瑜:“如若你是因为此事而觉得自责,那没有必要。曦儿的选择是作为一个母亲的选择,与你无关。哥还要谢谢你抚养韫儿和旭儿, 那些年你无依无靠,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拉扯他们二人一定很艰难。”
可意料之外的他又是没拉动, 赵泽瑜的声音闷在下面,带着说不出的沉闷压抑道:“不止,我还是这般说罢。”
“当年我不慎招惹了一个江湖门派,却并未斩草除根, 埋下了祸患, 在一次作战后, 那门派中人便找上来寻仇, 是旭儿替我挡住了她,并且自爆经脉。”
“此事是我之过,有负兄长之托。”
赵泽瑾半响不曾言语,心脏却是抽痛着。他本是并无那一世的记忆, 只是听周征草草说过几句并无太过激烈的感情,只是会不时地被皇帝的无情与残忍激起愤懑与心冷。
可赵泽瑜此刻所说无一不是在他去世之后他所在意之人所受之苦,他的爱妻为了孩子赴了黄泉,他捧在手心里无微不至照顾的小公主即使过到了小瑜名下但以皇帝的德行想来没少遭到冷眼诋毁,他英敏过人一表人才的儿子竟是这般下场。
还有小瑜……小瑜想必承受得最多,既要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在皇帝与赵泽恒的夹缝中一步步将安王府撑起来,还要时刻照料着两个孩子,可最后旭儿为他而死,而以他一贯的性格,赵泽瑾简直不知他在心中已然自责到了何等地步。
难怪他对自己摆出这样请罪的姿态,赵泽瑾一时恨不得将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可看他瘦骨伶仃地跪在这儿便又只剩下了心疼。
“起来好好说话。”
赵泽瑜却似乎要固执到底,执拗地叩拜着,丝毫不肯挪窝,甚至比一开始执着地认为有了记忆兄长就会厌恶他还要固执,好似一个将所有喜怒哀乐藏得极深的硕大的王八壳。
赵泽瑾简直被这大兔崽子这等“我自请罪随你千刀万剐”的姿态给气得脑仁擂鼓,当真是不知他这三辈子都活到哪儿去了。
可旋即又被一种深深的悲哀与倦怠感席卷。
小瑜这三辈子加起来总共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哪怕在自己跟前算得上是难得的放肆了,他心中也始终没个根。
有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兄长的身份能够补足的,譬如说那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幸福感、譬如说有来处归处的自我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