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八郎君最后更是砸下一道响雷:“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自己的祖地这边渐渐空虚,帝都洛阳这边又陷入泥泞一样的乱斗之中……”
“我们几家真的还会有活路,乃至是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不是被人给连根拔起?”
沉默了许久的谢五郎君忽然也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话。
“那位司马懿,惯来最擅长隐忍。”
隐忍……
王三郎君团团看过谢五、庾八和桓九三位郎君,目光最后回到庾八郎君身上:“你们待要如何?”
如果庾氏只是想要悄无声息地清扫颍川的暗子、间子,那他们自己动手就是了。颍川是他们庾氏的祖地,只要他们动手的时候小心些,做得干净些,几乎没有人能在颍川中当场抓住他们的马脚。
而只要不是当场被抓个人赃并获,后面就算事情暴露出去,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庾氏怎么样。
庾八他为什么非得要在这次四家小聚的场合里提起这件事?
庾八郎君直直迎上王三郎君的视线:“我们想要和你们一起动手。”
“为什么?”王三郎君问,“想要分散皇族那边的压力?”
桓九郎君也盯着庾八郎君道:“你们庾氏不需要这么做的吧?”
“你们有什么打算?”谢五郎君也没有落下。
有陈氏之前闹出的丑事在,庾氏有足够的理由出手调查颍川内部的事宜,哪里就一定要汇合他们三家一起?
“我们没有什么打算,”庾八郎君道,“我们只是发现了一件事而已。”
王三、谢五和桓九三位郎君面色一动,也都耐心等着庾八郎君的话。
庾八郎君忽然叹了一声:“我们先前只关注皇族司马氏嫡支和各位藩王的大大小小动静,倒是忽略了另一股力量。”
忽略了另一股力量?
王三、谢五和桓九三位郎君都察觉到了什么。
“你指的是道门?”谢五郎君问道。
颍川陈氏那件事大体说来只牵扯了两方,陈氏所代表的世族力量以及他们那位陈氏先祖曾经的道门背景。
如今能被手握颍川的庾氏特意拎出来提醒他们三家,怎么说都不可能是陈氏。
不是他们小觑了陈氏的人,他们就没有能在庾氏眼皮子底下持续发展壮大以至于到让庾氏提醒他们三家注意的地步。
那就只有道门了。
庾八郎君郑重地点头。
王三郎君警惕地皱了皱眉头,问:“你是发现道门有要再度入驻九州的意思?”
王、谢、庾、桓从不怀疑道门的力量。事实上,他们一直很清楚,九州土地所以少见道门修士的踪迹,只是因为道门的个位大修士着意避开了这里罢了。
一旦道门修士决意返回九州,不说只有他们四家,就算是他们联合了皇族司马氏的力量也一样阻挡不了。
道门的力量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道门上头的各位道祖,更是尊崇恐怖。
整一个炎黄人族族群里,有实力抵抗道门的,就只有以各位祖皇为中心的炎黄祖宗与先贤。
可即便是这些祖先,也是仰赖了整个炎黄人族族群的力量,才能做到勉强抗衡道门。
所以这些年里道门修士在九州地界销声匿迹,并不真的是因为道门的人不能在九州地界中行走,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愿意。
在王三、谢五和桓九三位郎君的目光注视下,庾八郎君沉沉地点了点头。
四位郎君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厅室里一片死寂。
许久后,王三郎君才问道:“这件事,皇族那边知道吗?”
鉴于之前道门的太平教在九州地界闹出的天大动静,对于道门的动向,身为皇族的司马氏应该会很敏感才对。
庾八郎君摇头:“颍川这边我们封锁了消息,但我们不能保证。”
王三郎君闭嘴了。
庾八郎君又道:“还有一点,经历过太平教一事,道门那边显然已经有了收敛,不会再想要继续以黄天代苍天的伐天之事。道门那边的手段宽和下来,难保作为皇族的司马氏会不会对道门的力量心动……”
“还是那句话,”庾八郎君说,“司马氏一族都很隐忍。如果皇族司马氏想要引入道门的力量制衡我等,道门那边也不会不答应。”
“道门……”谢五郎君很赞同庾八郎君的判断,“确实,皇族,尤其是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武帝一脉,他们占据了正统名位,因此而握有的筹码比我们更多。”
沉默片刻,谢五郎君叹道:“乱世,果真又要开始了吗?”
这一个九州地界,真是不论从哪里看,从哪个方向审视,都有暗流在悄无声息地涌动啊。
内宫之中,有皇后贾氏以及她腹中尚在孕育的皇嗣与已经长成的庶出皇子之争;外朝处,又有皇族司马氏和以王、谢、庾、桓四大家族为首的世族之争;地方与龙庭中枢里,有地方望族与朝廷中枢之间的权力之争;国朝与藩国之间,则有藩国诸藩王围攻国朝之势;就连仙凡之间,似乎也将有道门重新入局……
这些争斗倘若都是放到明面上、一条一条清晰分明也就罢了,偏偏是都混杂在一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于是,这九州地界的水浑浊到了极致。
没有人能确定自己家族能不能在这样的浑水里全身而退,包括现下坐在这里的四位郎君背后的那四家。
但浑水再混,他们也得要守住,除非他们甘愿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