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用眼角余光去看左侧坐着的孟昭和孟显两人。
然而,孟昭也好,孟显也罢,他们面上都没见有什么异色。
孟蕴那一瞬息间陡然明悟:也许只有她留意到了。
但是,为什么呢?
孟蕴不觉又看向了孟彰。
可这一回,不论她再怎么留心察看,也未能从孟彰面上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看起来,只跟她有关。那她要追问清楚吗?
这样一个想法从脑海中晃过的时候,甚至都不及仔细思量,孟蕴自己就给完全否定了。
还是别了。
倘若事情真跟她有关,倘若阿彰真的想说、能说,那阿彰想来也不会遮瞒她。他不说,便是不能说、不好说。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追问?
待阿彰觉得时机合适了,她再听也不迟。
时空长河的下游,奈何桥头守炉熬汤的娘子将炉盖挪开,用汤勺在里头轻轻搅动几下,拿了空碗来舀了一碗乘上。
她将汤碗递了出去:“喝汤吧。喝了汤,好上路。”
孟昭和孟显确实是没有发现孟彰那一顷刻间有哪里不对,他们怔愣的心神中余留的那部分全都被一个念头占据了。
‘阿彰这半年是不是过得太精彩了?可他除了在阴世安阳郡里的那短短时间外,不都是在太学童子学里跟着先生进学的吗?’
‘他是哪里来的时间和精力去跟这些人、神打交道的?更重要的是,孟彰自己的修为居然也没有落下?’
孟彰只觉得孟昭、孟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发的古怪,他忍了忍,最后终究是不想忍了,直接跟他们两人开口问:“大兄、二兄,为何这样看我?”
孟蕴索性就跟着孟彰光明正大地看向孟昭和孟显。
孟昭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疑问说道出来。
孟显也点头,尽管极力克制了,可他声音语调中还是余留了几分怪异。
“你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孟彰一时觉得放松,又觉得想笑。
“诸位阴神神尊的话,是前缘;殷商一系那边是殷商那位末代商王想要尝试着在我这里得到些消息;人族诸子百家这边是小说家一脉觉得我这梦之一道与他们小说家践行的道理有所契合;至于擎灯鬼母他们……”
“这该是很容易确定的吧?”孟彰说,“大兄、二兄、阿姐,我是夭折。”
年幼而夭,命属鬼子。
他与擎灯鬼母座下的诸多鬼子原是同类。
孟昭、孟显和孟蕴沉默了一阵,忽然看定了孟彰:“阴世神尊和人族先贤也好,殷商一系和鬼母鬼子一脉也罢,和阿彰你都有些隔阂。,危机来临,他们真的能给予你足够的庇护?阿彰你也真的能信任他们?”
孟昭、孟显和孟蕴都不太能相信。
……或许,阿彰还另有倚仗。只不过这一份倚仗他不方便透露。
孟昭、孟显和孟蕴心中各有猜测,但他们谁都没有说出口。
孟彰没有去说服他们,他用的是另外一种说法。
“只要我能给予他们足够的价值,他们就会保我。”他说,“而他们既然各有所求,但彼此之间又缺乏足够的信任,那我不是正适合当这个联络人?”
“时局动乱之中,已经站在台前的势力想要争抢更多,还站在台下、隐在人群中的势力也想要在乱局中攫取到足够的好处和养分。”
“没有谁甘心沉寂。”孟彰最后说。
孟昭、孟显和孟蕴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确信这已经不是孟彰手边的摊子铺得太开、太大的问题了。
“你站在网络的中央处?”孟昭定了定神,首先问道。
“不,”孟彰摇头,“我站在那些网络的边沿处。”
“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孟显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也已经足够孟彰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了。
“我站在这一张张网络的边沿处,但这些网络自己在靠近、在拼接……”
孟昭、孟显和孟蕴也都是无言。
是了,即便孟彰站在这些网络的边沿处,可当这些网络相互靠近、相互拼接以后,他原本站立的那边沿地带反而就成为了中枢的枢纽所在。
“阿彰,”孟蕴问,“那你想好怎么在接下来那些网络掀起的风暴中保全自身了吗?”
相比起其他的什么东西,孟蕴更担心孟彰的安全。
孟彰就叹了一声:“如此动乱的时局,谁又真的能肯定自己可以出入险境而血雨不沾呢?”
孟蕴不说话了。
孟彰就看着孟蕴:“阿姐,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不会在日后后悔。”
孟蕴垂眼,将手中杯盏端起,抿了一口原本甜津津但此刻不知道是什么复杂味道的果浆。
修行者修行,修的是力,是心,是道,也是在证。
证力,证心,证道。
如果有朝一日,那修行者悔了,那必定他的力、他的心、他的道也都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