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阵阵发黑, 呼吸中逐渐有血气上涌,托马斯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在回去的路上。
但他的脚步不停,速度甚至越来越快。
就像当初不想倒在韦恩庄园门口, 他现在也不想倒在任何会吸引到蝙蝠侠注意的地方。
蝙蝠侠。
那可是蝙蝠侠。
哥谭的黑暗骑士,十几年如一日的保护哥谭和弱者的超级英雄。他的兄弟怎么能是猫头鹰法庭的爪牙,怎么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身体痛到仿佛快要散架, 托马斯停在角落里, 急切地呼吸着。
利爪的攻击唯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知道究竟有多疼,锋利的甲刃撕开血肉, 将内脏拧成一团。带着弯曲弧度的甲刃像是锯齿一样的武器, 刺入你的身体, 然后抽出来时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只要想到他曾带给布鲁斯同样的痛苦,托马斯就感到更加无法呼吸。
比起他如今所受的伤, 似乎蝙蝠侠身上的更让他无法忍耐。
深吸一口气, 林肯·马奇的住所已经不远, 只要坚持到那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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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已经带着达米安回到了蝙蝠洞。
这里还留着几个小时之前利爪入侵的痕迹,钢铁制成的门板被撕开了一个洞,地面上全是利爪武器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
曾搜集的纪念品乱成一团,巨大的硬币倒在地上, 恐龙化石也从直立变成了倾斜在墙边。
值得庆幸的是,存放制服的展柜并没有被破坏。展柜中……破损的罗宾制服依然放在那里。
环视整个蝙蝠洞,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阿福身上。
“情况怎么样。”
蝙蝠侠朝着超级电脑那边走去。
心情不怎么好的达米安早就将那把质量一般的刀扔在地上,直接从另一边的出口回庄园去了。
阿福表情凝重, 他正一遍遍地播放着利爪将自己救下的那一幕。
监控视频中,利爪收起短剑转身离开, 显然并不在意阿福,救下也只是随手之举, 但阿福看的不是这个,他注意的是利爪的声音。
[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句话正被阿福反复播放。
一个晚上过去,阿福已经习惯了用受伤的嗓子说话,只要说话声音轻一些,他已经不必随时拿着手机转语音播放:“利爪离开之前去了您的房间,您可能得去看看您的房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阿福还没去看过,他一直在结合哥谭警局和夜翼、罗宾的调查,修改那份暗杀名单中人员的情况。
同时抽出时间用来研究监控。
“我的房间?”他的房间里并没有存放过任何需要保密的东西,哪怕利爪进去过,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不过他这次回来原本就是为了找利爪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因此哪怕不必担心,他还是转身往庄园走去。
暗杀名单的备注和记录已经完成,阿福看了半天监控,也没办法从那句模糊不清的声音里发现什么,于是他同样站起来,跟在了蝙蝠侠身后。
“说起来,我的轮椅还倒在您的房间外面呢。”
跟他的轮椅一起倒在房间外面的还有掉了脑袋的一个利爪……
对了,庄园外面还有躺了满地的利爪尸体没来得及收。
阿福已经开始头疼。
“你的伤怎么样?”蝙蝠侠稍微放慢了脚步。
阿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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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蝙蝠侠拿着床头那个空了的相框,大脑一片空白。
房间整整齐齐,除了破损的门之外,里面完全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但蝙蝠侠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床头空白的相框。
他的照片不见了,那张很多年以来一直放在这里的照片,他和他不满一岁的弟弟为数不多的合照。
多少个晚上布鲁斯是看着那张照片入睡的,八岁的某个晚上开始,他都要靠着报仇以及找回弟弟这样的想法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努力活下去。
把小托马斯找回来。
这件事曾是少年时他存活的意义。
他已经接受那只是救命稻草般的妄想,但是现在……
整个韦恩庄园有多少价值不菲的东西,布鲁斯回忆着阿福刚才播放的监控视频,监控中的利爪要是想要,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去取走那些更有价值的。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走进卧室,从布鲁斯的床头拿走了一张照片。
疑惑之后就是难以抑制的怀疑。
“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判断,阿福,”蝙蝠侠拿着手里的相框,被冻伤的手指甚至没有知觉,他转身看着门口头发已经有些灰白的管家,声音里带着自己无法察觉的希望,“但是这次……”
那张照片,阿福无数次见过,要是和照片中的人无关,他不知道利爪有什么理由将照片带走。
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阿福也从未忘记过那个柔软的孩子。
他很喜欢笑,不管是谁抱着他,那个蓝色眼睛的孩子都会开心地贴过来。
他曾让整个韦恩家洋溢着欢笑和幸福。
车祸发生之前,那个孩子才刚刚会说话,会用他软到不可思议的声音模糊地叫妈妈,当时布鲁斯和托马斯老爷一有时间就凑在那个孩子面前,期待着他第二个会喊的是自己。
很可惜,他会叫的第二个人,是阿福。
阿福甚至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想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他。想要他永远能像当初一样开心,拥有所有幸福和幸运。
回忆往事总给人带来伤感,阿福感觉自己的咽喉又开始刺痛。
在这件事情上,他甚至也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为了不刺激咽喉,他尽量轻声说着:“或许……您的判断没有错呢?”
不切实际,但他们多希望是真的。
“从一开始父亲的坟墓被挖掘,到现在我丢失了一张小托马斯的照片。”
布鲁斯一直记着这件事,他始终想要找到是谁挖掘了坟墓,但一直无所收获。
或许人就是这样,一旦产生怀疑,总会回忆起以往发生的,无法解释的一切事情,试图从这些现象中找到论据来支撑自己的观点。
“甚至还有,”蝙蝠侠走出房间,站在一片狼藉的走廊中,推开隔壁属于小托马斯的房门,“第一次利爪入侵,他来过这个房间。”
房间还没来得及清扫,地毯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蝙蝠侠顺着血迹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房间中央,
“他站在这里,没有碰任何东西,只是……播放了两句录音,又将录音机原样放了回去。”
这样的行为对于入侵者来说,实在太过有礼貌,然而利爪显然不应该是这样的性格。
“你怎么判断这几次的利爪都是同一个人?”达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旁边,他已经发现他的父亲在怀疑什么,怀疑利爪和他那个早就死去的弟弟有关。
确实,利爪每次出现都穿着能包裹全身的制服,他们没办法从体貌特征中发现任何线索。
“他是特别的。”蝙蝠侠走出房间,重新带上房门。
至今为止,他所见过的利爪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普通利爪,他们拥有强壮有力的身体,无与伦比的恢复能力,不在乎受伤,攻击时总是用着各种不要命的招式。
还有另外一种,他的身体没有被改造过,他是区别于利爪的人类。
至少入侵韦恩庄园的那个,蝙蝠侠可以确定是他。他们曾在庄园门口对战过,他的攻击总能在利爪身上看到应有的反应。
而今晚,他们同样能从监控中看到这个利爪对于攻击的躲避。
所以说,他是特别的那个。
然而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怀疑。
唯一的推理证据,只是一张不知道为什么被带走的照片。
归根结底,全是猜测。
而这猜测的大部分,甚至不能归纳在那些没有关联的事情中,而是源于他们对小托马斯存活的期待。
蝙蝠侠足够了解自己,他不愿沉溺于无望的推测:“我会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事情真的和他的兄弟有关,线索一定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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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大脑和彻底无力的身体只能支撑到托马斯翻窗回去,踩在地板上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意识。
草草绑在身上的纱布已经在摔倒时脱落,深可见骨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血像是不会流干一样从他身上的伤口处往外淌。
保护了一整个晚上的照片也终于掉在地面上。
明明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干涸或新鲜的血迹,制服甚至是皮肤都残破不堪,但这张照片却像没有跟他一起经历今晚的血雨腥风。除了曾小心捏过的一角沾染着血迹外,它干干净净。
身受重伤之后只有躲在无人的地方才能放心昏迷,行动之前,小托马斯绝对没有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按照他的期待,他该去见布鲁斯。
会有人为他处理伤口,会有人关心他多年以来的痛苦经历,会有人轻声安慰。
他该回到那间温暖又安宁的房间,被爱意和温柔包围着入睡。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昏迷在冰冷的地板上,无人在意,无人关怀。假如身体的自愈能力没有被幼年时的人体实验提升过,或许他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
现实总是需要理想来对比才显得如此痛苦。
好在,只要当事人不认为自己在经受痛苦,那一切折磨也显得没那么可怕。
比起为了验证他的自愈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而被绑在手术台上随意伤害,像这种在对战中受伤,已经称得上幸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托马斯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生机。只要没有当场杀死他的,他总是能活下来。
漫长的夜晚即将结束,哪怕是终年阴沉的哥谭,偶尔也有迎来晴朗天气的一天。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透过林肯·马奇家里重新被装好的玻璃窗,温暖的光洒在昏迷的托马斯身上。
他身上的血已经全部凝固,黑色的制服在阳光下泛着深褐的血腥颜色。
深度昏迷让他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自然,床头不断震动的手机也被一同忽略。
几分钟过后,一通短信被发送了过来。
[选举一周后开始,最近务必注意安全。——薇奇·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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