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始终焦灼着。
硝烟味愈发浓厚。
夏目面无表情地将球拍得砰砰响。
观众们这才恍然：又到了夏目的发球局。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这名少年能为音驹带来多少分。
“发个好球吧贵志——”
队友们一如既往送上了祝福。
少年敛下眼底的神情，微微俯下头颅，嘴巴一张一呼，努力平复着情绪。
心跳有些过于快了。
他心想。
这是比赛中的常态，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平稳的心率。
也是每一名发球选手需要克服的点。
只有保持平稳的心态，才能确保将球发到自己想要去的位置。
“呼——”
长长的吐息点点将胸腔内残留的空气压缩殆尽。
冷静下来，忽略掉周围的声音。
保持最佳状态。
体育竞技，打到后期就是拼的一个状态。
状态稳了，比赛就赢了一半。
咚，咚，咚。
突突跳的心脏在他的胸膛不断跳跃，一下下捶打在内壁，甚至感受到经脉收张带动的血液流经骨骼的感觉，咚咚咚地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响。
“哔——”
预示发球的吹哨声响起，场内外顷刻间变为一片死寂。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半躬着身的茶发少年。
——发个好球吧，夏目贵志。
双手攥住排球，茶发少年轻轻阖上眼，虔诚地念了一声。
随即，陡然抬手将球朝天空一掷。
旋转着的大球飞跃至顶点，又在下落过程中被一只手狠狠扣下。
“嘭——”
爆发出来的威势叫人为之侧目。
是大力跳发！！
也是夏目至今为止最为熟悉的一种发球方式。
力道足速度快准头高，堪称发球必备。
好快的球速！
即便到了如今，站在决赛球场上，不少人也难以适应这般快速的发球。
如风、如电、如穿云箭的黄蓝色球体裹挟着劲风呼啸着从球网上空肆无忌惮地穿梭而过，在无人防守的前排尽情摧枯拉朽地发出爆裂声。
一路横冲直撞至后方要塞。
压迫感扑面而来。
小见春树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强力胶水黏在了地板上，仿佛有种亘古而来的厚重感将他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如注的汗水顺着脸颊不断下滑。
后背早已湿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感受到自己向球扑去。
感受到自己撞在地面。
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球擦过。
“抱歉！”枭谷自由人喉咙口挤出一句。
球从他的手臂上“咚”得弹起，飞向前场。
一传乱了！
赤苇京治脚下步履如飞，眨眼间横向跨出两大步。
蹬地，拧身！
黑色卷翘的发丝随着他的跳跃不轻不重地扬起。
抬臂，指关节用力——传球！
以背靠球网的动作托了个平行于球网的快传。
在赤苇京治行动的当下，木兔光太郎横向起步。
腾空，展臂，小斜线扣杀！
配合默契的枭谷二传&主攻手组合这一球也是无比顺畅。
“嗵！”
排球正正砸到指缝，黑尾铁朗顶着一张反派脸，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一双打手雨刮器一般横向从一侧“唰”地滑过来，正中靶心。
“黑尾选手，拦网成功！”
一举拦下木兔光太郎的小斜线扣球，后排木叶秋纪极限鱼跃扑救。
脚掌在地上“噔”地一跃，顷刻间弹起，掌心朝前伸——
再伸——
给我接起来啊！！！
瞪大了的双眼迸发出一束精芒，在嘶哑的吼叫声中……木叶秋纪扑通一下撞上地面。
“嗵！”
撞击声从手背响起，球顺着接球平面方向直直弹出。
“咚。”
清脆的落地声自音驹球场内响起。
“哔——”
电子计分板上音驹的分数又朝上跳了一分。
“抱歉。”
木叶秋纪被猿杙大和拽起，低着脑袋低声道了句。
球没过网，直接从球网下方冲过去了。
这球是他没接好。
“啪！”
木叶秋纪整个人被拍得朝前趔趄了一下。
伴着肉与肉相撞的，是背上顷刻间传递而来的痛觉。
小见春树皱着眉，一脸不认可：“你这要是没接好，那我那球算什么？”
他可还是自由人！接了个这么差劲的一传还得靠队友们找补，也太差劲了不是吗？
“黑尾这家伙的拦网，可是一如既往的难缠啊。”
木兔光太郎吐出一口气，抓了一下近在眼前的球网，笑着说。
似乎有金光从他眼中迸射出来。
亢奋的情绪将他吞没了。
被拦网的感觉也很痛快。
不同于直接扣球得分的舒爽，是另一种“哪怕进攻被拦下也依旧高兴自己能碰上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对手”的愉悦。
“哈！”黑尾铁朗仰头叉腰大笑了两声，“我说什么来着？！”
他伸出右手，食指朝天一指——
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被注视着的人浑然未觉一般继续仰天长啸：
“——有时候拦网可是比扣球更有效的进攻哦！！！”
在排球赛场上，只有『拦网』能在防御的同时达成『进攻』的。
攻防一体，攻守兼备。
顶尖的副攻最擅长的就是攻守易位，将对方的有效轮次变为自己的进攻轮次。
只要在网前，就是他的主场。
虽然黑尾铁朗自认为算不上一名“顶尖副攻手”，却有着比肩明星的底气。
他十多年从未停歇过的练习、锻炼出来的肌肉、培养出来的习惯包括思维模式，这些都是切实能够体会到的，是不会背叛他的存在。
只要他还能思考，只要他还站在网前，就有把握——拦下枭谷的进攻。
哪怕对面是木兔光太郎。
观众席上，月岛萤的镜片反光了一下。
少年推了推鼻梁上卡着的眼镜，默不作声地笑了一下。
是啊，说得没错。
拦网确实是有效的进攻。
这点他早就清楚了。
在这几天的旁观中，更加深切地体悟到了这点。
『有效拦网』的作用啊，可比那些没头没脑胡乱拦一气的拦网强多了。
同为副攻手的昼神幸郎弯了弯眼睛，深琥珀色的眼眸中似有琉璃似的光束流淌过。
说得没错啊，这可是他们副攻手的拦分的最佳方式。
就看一个快准狠。
时机卡住、切入准确，摆手到位。
一分，一分，一分，就这么从对方手上拿下了。
实际操作起来可不像听上去这么轻松。
幽深如黑潭般的眸子聚焦在音驹的鸡冠头主将身上，昼神幸郎眉眼依旧弯弯，笑起来更加勾勒出他好看的五官，眼神带着一股难以察觉到的审视。
黑尾铁朗这个家伙啊，可不是以一个简单的副攻。
这点他这位与之交锋过的对手可是深有体会。
星海光来瞥见他的表情，后仰了一下：“昼神，你刚刚笑得怪吓人的。”
“有吗？”持续微笑。
“有。”小海鸥连连点头。
“感觉像是要吃小孩。”
“……”
等着，等下就把你这个一米七不到的“小孩”给一口吞了。
*
音驹顺利得分，夏目接着发球。
饶是和音驹打过这么多次照面，枭谷众人还是摸不清夏目的发球模式。
完全猜不出这人下一球要发什么。
简直就和抽盲盒一样。
还是花了钱抽了一个比一个丑的盲盒。
不要叫人太糟心。
这一球被拖到了最后一秒。
少年眉眼温柔，脸型流畅，忽略掉气质，就像是青春校园文中的温柔学长。
而只有正对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的对手们才知道这家伙究竟有多吓人。
突如其来的快攻，风驰电掣的大球擦过空气，在滑过球网后豪无预兆地直直下坠。
是旋转球！！！
黄蓝色大球目标明确，没有丝毫阻塞地奔向三米线方向。
还是个短球？？！
观众们都快跪下了。
你们打排球需要心眼就算了，单一个发球也满满都是心机真的好吗？？？
观众们还只是在心里跪，猿杙大和是径直朝前一跪，“扑通”的同时用手背垫起了猝不及防的一球。
排球高高飞起。
高度是够了，距离有点偏。
木叶秋纪身形一转，及时拐了个大弯，迈着灵活的步伐就朝着场边移动而去。
跑动带起的风吹上汗湿的脸。
凉飕飕的。
打排球真是累啊。
接球，传球，扣球。
每一样都要会。
木叶秋纪曾经也是个憧憬着“自己是个能够在排球上取得卓越成就的天才”，后来被残酷的现实背刺后坦率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在天才身边辅助的小人物。
但这也没什么，小人物才是组成这个世界的大部分。
一支队伍中也不可能都是王牌，他这种万金油在关键时刻可是很管用的。
起初他打的是二传，二年级时来了更加适合木兔的二传手后便顺理成章地转了接应，他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如既往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的训练，再在那些无聊的日子里看看每天都会闹出不同笑话的队友们的乐子，偶尔自己也会变成乐子中的一员，但都无关紧要。
日子一天天过去。
高中生活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至于放弃排球，也是没有想过的。
至少在他高中毕业前，都不想离开排球的世界。
习惯成自然了吧。
习惯了吵吵闹闹的队友们，习惯了时不时就搞出叫人啼笑皆非的事件的王牌，习惯了身边站着的那些眼熟的家伙们，于是乎，不知道怎么的，就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站上了春高决赛的赛场。
见证了排球一次次传起又一次次落地。
还真的，蛮幸运的。
他想。
跨步，抬臂。
此刻木叶秋纪眼中只有这一只球的存在。
一向遮住的脖颈在发丝飞扬起来时露出了一截，并不温暖的风轻抚上去，带来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