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烧纸

掌门小师傅 纸扇长衫 14033 字 2个月前

云善换上水粉色的小袄, 被花旗抱出来放在小床里。

小床就放在花旗坐的长边,夹在他和西觉中间。

云善虽然不会吃饭,可他愿意陪吃。

家里其他人吃饭, 云善就愿意坐在小床里,坐在饭桌边, 陪着大家一块吃。

陪吃的前两天,云善嘴馋, 瞧着花旗吃东西自己掉口水。也张嘴,“啊, 啊”地要过几回吃的。

可花旗不让他吃, 连筷头子都不让他舔。云善为此哭过一回,可也没得到一点菜吃。

当时一向疼他的花旗板着脸直直地看着他哭,不哄他, 也不抱他。

云善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他也不闹了, 自己揉揉眼, 擦掉眼泪, 抽抽搭搭地倚着被子看大家吃饭。

打那之后, 云善陪吃时不再要东西了,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小床里,就拿眼睛瞅着大家看。谁说话, 他就看谁。

现在,他正看着兜明。

“下午我带云善去山上玩。”

听见自己的名字了,云善应道,“呀。”

“那你带他去观里上柱香。我上次还听秀娘说, 过年要烧纸。要不,你带着云善去山上烧点纸?”烧纸这些事花旗原本是知道的, 可在山上过了几百年,人间的一切都模糊在记忆里。有了秀娘提醒,他这才想起来,人类还有这么一种活动。

“烧什么纸?剩下来的小红纸?”兜明问花旗。

“不是小红纸。”梁树叶赶紧咽下嘴里的饭,“是纸钱。”

“纸钱?”兜明疑惑地转过头。纸钱,他也是见过的。香满楼的老裴有一回就掏了纸钱给别人。好像一张一百两银子。

“咱家没有一百两银子的纸钱吧?”兜明心想,家里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要给灵隐烧一百两。

“应该不会吧。我听秋生叔说,他上次烧了一刀纸。”小丛说,“秋生叔家没那么多钱。”

“不是真的钱。是纸做的钱。”花旗道,“等秋生和秀娘回来,你们去问问。要是有纸钱就带点去山上烧给......”

有梁树叶在,花旗后面的话便没说出来。

其余妖怪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梁树叶看看花娘,看看西觉,又看看一旁的坨坨。花娘怎么不把话说完?烧纸不就是烧给家里死去的人吗?许是西觉的爹娘,他没见过的爷爷奶奶?

在梁树叶心里,花娘就是娘,西觉就是爹。虽然他从未叫过,但是他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他是捡来的,可西觉和花娘对他和家里其他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他就觉得爹是大家共同的爹,娘是大家共同的娘。再说坨坨、小丛和兜明也没有一个管花旗、西觉叫爹娘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行。”兜明应下了。观里他是绝对不会进去的,倒是可以去后山的入口处给灵隐烧纸。后山算是灵隐的坟吧?人类是一对夫妻一个坟头,云灵山是一群掌门一个坟头。就是坟头大了点,有一个山头那么大。

等秋生和秀娘回来后,兜明抱着云善去问烧纸的事。

“烧纸?”秋生一愣。“谁家现在还有这东西啊。昨天就都烧完了。你要买烧纸得去西莱村,有一家住在村子西南角的就卖烧纸。”

“你们怎么初一烧纸?”秋生说,“咱们这都是年三十烧纸。”

兜明哪里知道什么年三十烧纸和初一烧纸的事,只是花旗今天吃饭时提了,他下午带云善去山上,打算顺道把这事给办了。

被秋生这么一问,兜明愣住了。还是小丛在一旁说,“花旗说今天烧纸。”

“哦。可能你们郦城的跟咱们这不一样。”秋生说,“你们去西莱村看看。初一不一定卖纸。”

既然要去买东西了,兜明自然而然地回家问花旗要钱。

“钱?”花旗坐在炕上,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兜明身上,“秀娘不是给你钱了吗?”

“那是买花生的钱。”兜明捂住自己的口袋,“等去镇上,我要买花生吃的。”

花旗哼笑一声,问坨坨,“那十文钱你打算买什么?”

坨坨晃着脑袋,“我还没想好。我要去镇子上逛一逛。”

“其实吧。”花旗嘴角挂着一丝笑,“我觉得你们都应该出点钱是不是。毕竟......帮了你们不少。尤其是坨坨。怎么着,都应该花点自己的钱去给......烧点纸钱吧。”

所有妖精都知道,坨坨是听灵隐讲经感悟后化形成精的。

梁树叶脑袋里的问号更大大了。他扯扯坨坨的衣袖,小声问,“谁啊?你们给谁烧纸?不是爷爷奶奶吗?”

坨坨回忆起自己八十年听经书的时光。那时候灵隐总会盘腿坐在林子里,旁边坐着一群小弟子,还有一群山上的动物。

灵隐的声音冷冽,像冬天山上留下的泉水。可他讲起经来总会让人忘记他的声音,觉得他更像是一只活了万年的老妖怪。

没错,像一只活了万年的老妖怪,仿佛什么都懂一样。在没什么见识的小人参精心里,只有活了很久很久的老妖怪才会知道那么多事,才会能讲出那么多道理。

他记得,灵隐曾经摸过他脑袋顶上的绿叶,轻笑着说,“听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没什么长进?”

那时他说话不像冬天的山泉,像夏天的小溪。喉咙里发出的低低笑声就像小溪流过石头时那种轻轻的“哗哗”声。

有时候花旗也来听讲经。不过他总是懒洋洋地盘在一棵远远的树上。总是灵隐还没讲完,树上的黑蛇已经失去了踪影。

春去冬来,积雪消融,绿叶长满枝头,八十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而他某天在听灵隐讲经时,突然脑子一空,身体轻飘飘地。等再有意识时,灵隐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这颗人参可真胖。”他当时是那么说的!坨坨清楚地记得,灵隐在看到他化形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花旗说的没错,他应该去给灵隐烧纸的。他可听了八十年的经呢!

“这是我的钱。”回忆完,坨坨很是爽快地掏出了自己唯一的十文钱。

小丛也给了十文。

兜明有些犹豫。他知道坨坨是听经书化形的,可是他也听了一百多年,什么也没听懂啊。每次灵隐讲经,他就找个附近的地方睡觉。

伴着灵隐的说话声睡觉,他睡觉总是格外香。

花旗的眼神又落在兜明身上。他从炕柜里拿出二十文,放在小丛、坨坨的二十文上,“我和西觉各出十文。”

梁树叶赶紧也掏钱。管他烧给谁呢,大家都给钱了,他不能不给啊。

花旗挑起眉毛看了梁树叶一眼,又看向兜明。

兜明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摸出十文,不情不愿地放在那堆钱上。

“行了。小丛带着他们去买纸吧。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了就带上山吧。”花旗说,“树叶也出钱了,烧纸的时候带上树叶。”

梁树叶心里还挺高兴。家里真的什么事都没落下他。

小妖精们带着云善去西莱村买烧纸。花旗悠哉地躺在炕上,小妖精要什么零花钱。身上揣着钱的妖精容易迷失在人类世界中。他花旗真是为了这群小妖精操碎了心啊。

好在,西莱村卖烧纸那家就是在自家卖东西的,即使是大年初一也是有人的。

买好了纸,兜明就领着他们往山上走。

山上雪深,得有半人高。一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雪和光秃的树木,完全看不出路在哪里。

梁树叶有些担心,“兜明哥,你还认识路吗?”

“认识。”跑了五百年的山,闭着眼兜明都能从山脚跑到山顶。

小丛说,“树叶,你走我前面。”山上的雪太深,兜明踩过之后再让坨坨踩严实了,然后再让树叶走。

来到西觉家三个月,梁树叶这是第一次跟着兜明他们山上。不知怎么地,坨坨就是不愿意带他上山一起玩。

之前西觉带他上山看过树。这是梁树叶第二次上云灵山。他边走边好奇地打量四周,在心里隐隐期待起云灵观的样子。

村子里人说,云灵观很灵。花娘说,云灵观的师傅要收云善弟弟做徒弟。他想,以后他也要跟着云善弟弟一块上山生活。

云灵观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走久了,梁树叶脚上的棉鞋湿透了。可脚出了汗,一点也不觉得冷。

在半山腰上,梁树叶终于见到了云灵观。

云灵观看起来有点熟悉。门口的两扇大门就是西觉在家做的。他亲眼看着西觉在某天早上背着这两扇门上山。

大门上的牌匾似乎很旧了,边上有一些小裂痕。

一道长裂痕一直裂到云字下面。梁树叶想,西觉修的两扇门之前一定破得不成样子了。可是西觉既然修了门,为什么不把牌匾也换了?

这个问题西觉当然也想过。可他是只不认识字的妖怪。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果断放弃了,甚至都没去询问已经识字的小丛。西觉就这么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木门大敞开,梁树叶一眼就瞧见了干干净净的院落,还有正对着大门的大殿里,一座慈眉善目的雕像远远地望着他。

院子干净又宽敞,瞧着有不少屋子。梁树叶觉得这里很好,地方大一定能住的开,到时候谁都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了。

兜明没有想进去的意思。他绕过云灵观,继续往山上走。

到了山顶,梁树叶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立马埋进雪里,地上的石头戳得他哎哟了一声,他懒散地往旁边挪了挪,“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兜明,哥,哥,咱歇歇吧。”

来的路上,兜明已经很照顾梁树叶,故意放慢了速度。即使这样,到山顶上,仍旧花了许多时间。再这样磨叽下去,晚饭得晚点了呀。

把怀里睡着的云善交给坨坨抱着,兜明二话不说,背起梁树叶,招呼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