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元年,自初春温度就异常炎热,天晴少雨,见干旱的征兆。
庆幸去岁朝廷组织修建多处陂塘河渠,百姓艰难的踩着水车,将浊泥浑水灌入农田,在官吏驱使下不分昼夜捉杀蝗虫,苦汗滴落土地,累得直不起腰,但看见田中豆秧开出紫色、白色小花,就还有挣扎着活下去的希望。
长安城中,随着一桩桩案了结,该杀头的杀了,该流放的流了,该清算的也都算了。
丰饶的庄园土地,按人均二十亩的标准分配给庄园佃户,落籍为民,剩下的则被周围农户飞快租去,哪怕十分辛苦只得一分收成,勤劳的农户也毫不吝惜力气。
朝廷征敛只要能留出一丝活路来,百姓就心满意足,虽依依不舍,还是忍痛的将儿郎送去战场。
征兵的书吏说得清楚,如今袁氏攻打关中,朝廷兵力微薄,难以支持,若让袁氏攻破长安,到时候烧杀抢掠,家家户户都会被殃及,抵御袁氏,保护关中,就是保护自家免受灾祸。
这些话,很容易勾起由各地逃难组成的长安新民,兵燹之灾的回忆,回望家中惶惶老弱妻女,男子们沉默的抗起荆棍,走出家门,身后眼泪湟湟望着,却不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很快有消息,新征的壮丁并不直接站上沙场,先是吃饱了饭,在后方建造工事、运送粮草,编队成伍教导战阵。
而前番战殁将士的抚恤,则被恤孤寺的女官们一家一家的发到手中,家中只剩老小的人家,都被妥善的安置在一处照料。
如此一来,长安城中竟渐起颂圣之声。
尤其在荀太尉再次入宫觐见了天子。
觐见的谈话无人知晓,只是,在不久之后,立夏之日,天子领合浦王,并公卿百官出郊祭陵汉高祖长陵。
天子主祭,合浦王陪祭,太尉在侧,尚书令赞谒,天子礼敬,太尉躬谦,君臣相和,在场无数人亲眼所见。
这是一个信号,标志着长安一场政治清洗完全结束。
天子对太尉依旧尊敬倚重,而太尉也确实没有丝毫僭越之姿,真心要做忠臣。
如此,到端阳节日,太学在渭水畔宴会,竟咏出不少热切的文赋诗篇。
“……崇光天道,光泽四表,扶危倾时,贤哉荀君”
少女阿薇轻柔的声音,如流淌清溪,不急不塞,令暑气全消。
“好了、好了,这篇不必念了。”荀柔在躺椅上连连摆手,表示实在肉麻得受不了。
小姑娘抿唇轻轻一笑,一双翦水秋瞳明亮清澈,“阿叔,这篇文在端阳节宴会上,可被歌咏再三呢。”
“好呀,竟敢笑话我。”荀柔冲荀昭虚虚一点,却也没生气。
近来阿薇变得活泼许多。
前月,堂嫂唐氏以自己文才减薄,亲自来求阿姊指点阿薇经书,之后就让阿薇隔一日来家里,也不时借此送些糕点或衣饰布料之类,对阿薇也不似从前那般拘束,有时候家里有事,也将小姑娘送来,请他们代为照管,只对阿薇的学业看得更重了。
虽不知道堂嫂为何忽而改变想法,但对这样的改变,他自然感到高兴。
“这篇文赋,并非那种阿谀奉承之作,后面都是祝福阿叔的话,父亲看了都说,情意真切,感人心怀,这才送来给阿叔的。”荀昭认真道。
“啊……”荀柔愣了一愣,竟有些感动,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歌功颂德,直接驳斥就是,可这样的内容,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翠竹苍苍,清风时来,蝉鸣蛙唱,越添幽静。
这里,是依靠昆明池畔的一处精巧别院。
汉武帝时,修建的昆明池宫殿都倾颓了,但这几年,附近鳞次栉比修建起许多别院,一座比一座修得精致,经过今春一番折腾大多都被查抄上来。
至夏,长安城中暑气蒸人,他身体受不住,被建议出城避暑修养,四月下旬搬到这边。
最初,他心里还觉得别扭,然而一来,却见庭院素雅,四下幽静,夜间清凉,十分舒适,也就不再多想,很快将整个太尉府都搬来,事务都在这边处理。
其余收抄的院落也都有了用处,各台府都分得一处夏季办公,也稍稍弥补拖欠俸禄的怨念。
御史台最快响应,立即搬过来,接着各府台也陆续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