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定武官十六等。
众人概以食秩见官大小,故昭告中将武职各等食秩标明,于是,很快有人发现,地方各级都尉俸禄与同级主政的太守、县令相当。
纵使第一等卫国大将军,明明确确比三公低一头,又由太尉以东征袁绍之功,兼领,还是让大家敏感起来。
文官二十七等,武官则十六等,虽食秩各有相当,但升迁评定,功绩算法都不相同,是否意味着,日后文、武不能转换,必须从一而终?
“众人以为如何?”荀柔坐在榻上,披一件银灰色毛绒绒兔裘,抱着铜炉,斜倚漆画几案。
新年朝贺与祭祀礼仪繁琐,他一口气熬到十五,躺了两天缓过来,就请来荀彧与荀攸,询问改制令后朝堂舆情。
不过,当然的,既已经颁行,无论朝堂议论如何,他都不会更改。
文、武分制,在如今前所未有,在后世却是理所当然。
此时的名门子弟,习惯于左右横跳,袁绍既作过御史又做过司隶校尉,曹操既做过议郎,又当骑都尉,甚至孔文举这样的,都作过虎贲中郎将。
理由也很明白和平年代自然是文官御史,说话声响,战乱时期,到底还是当武将拳头硬,主打一个,好处全要。
当然,要都如曹老板,提笔能赋,挥剑决浮云,他的新政也实行不成。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文武全才。
袁绍的武略只是花架子,这都算好的,更多如孔融,堂堂一郡太守,被大字不识几个的黄巾军帅管亥当狗撵。
这么些人,靠着名姓祖荫,空降二千石武官,让浴血沙场的将士情何以堪?
“尚书台诸曹俱称赞此策,以为文武分班,可以革除光武以来,士族豪强兴起之弊。”荀彧含笑道。
荀柔莞尔,“于此辈,不过利之所在。”
几次站队清洗,尚书台这些地方,充陈的是新血,是在查举制下,论资排辈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寒门子、西北边地的子弟,他们是种种新政的受益者与支持者。
而过去,盘踞中枢的中原豪门,闾里纨绔,视官职如自己囊中之物,甚至挑肥拣瘦,早让他们看得眼热,自然大加讨伐。
至于他们,虽然走到入仕这一步,选择仍旧不多,文武分制,并未影响他们利益核心。
“何必如此。”荀彧失笑摇头,“未免刻薄。”
“阿兄,你且看罢,十年五载,天下太平,怀念察举之品德高士,厌科考策试所出逐利小人,必有今日叹服之人了。”先发优势,谁不想保持。
荀柔哼笑,拿起榻铜制镇席,手中摆弄。
任何东西,作得小巧就可爱。
这枚铜镇席,做成犀牛的样子,却只有巴掌大,小眼鼓起,鼻上两支凶角,也变得又圆又短又钝,让人忍不住上手去玩。
荀彧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荀柔抬头,笑得眼角弯弯,“科举策试,优于察举,文武分制,优于平行,这并非弟之私见,乃天下大势,人皆有欲,总有寒士图此晋升之阶,至此以后,欲以贵姓宰天下,必不可得,这是好事。”
见兄长还不开颜,他即笑道,“世之君子能有几人,天下熙攘,不过名利,况,行不利己,利往何处?自今已往,鲁人必拯溺者。”
《吕氏春秋》的孔子故事二则,前一半,子贡救了沦落外国的鲁国人民,推让国家反还给他的赎金,孔子于是感慨“鲁人不复赎人”。
后一半,子路救溺水之人,坦然接受对方谢礼,孔子称赞,以后“鲁人必拯溺者。”
这个故事,杜撰的概率挺高,但越读起来,越有味道。
人心向背,总归起来,还是那句话“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子贡远离大众,于是错误,子路属于大众,于是正确。
今日尚书台诸位郎中,如今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将来如果他们背叛的群体利益,走错路,自然会要接受群情攻击。
“彧略听闻,有人称弟重武将,恐再兴董卓之祸。”荀彧摇摇头,“此话虽无道理,却也不得不慎。”
“董卓之事,难道不是袁氏兄弟所致?”荀柔哂笑。
就是要诛杀宦官,袁术堂堂虎贲中郎将,职位拱卫宫廷,还不足够?袁绍非要招董卓入雒阳,与司马昭之心一样,简直人尽皆知。
“有人说董卓故事,称边僻之将,不通仁义,如今京兆多雒阳百姓,犹念昔日家破人亡之耻,故怀忧虑,如此,众口铄金,曾参亦杀人矣。”荀彧叹道。
荀柔笑意一敛。
他听明白了,问题不是重武,不是董卓,而是民间舆情。
有人故意煽动这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