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为了让青年时时刻刻留在白藤身边, 观察室中配着一个折叠床,一日三餐也有专人来送,青年的所有活动空间都被限制在观察室内。
晏知白被异样的响动吵醒过来, 猛地睁开眼睛,朝温室方向看过去。
白藤在夜间显得格外安分,安分到晏知白感觉有点不对劲。
青年从位置上坐起来, 扫过整个玻璃温房,只一眼,就看见人类幼童外表的白藤正扒在玻璃上。
小孩看不出性别, 大概七八岁,白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就连眼睛都是浅淡的铅灰色。
共感到白藤那边传来的悲伤情绪,晏知白扯了扯嘴角:“小屁孩,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里扒玻璃望爹?”
小孩白了青年一眼:“父亲...背叛, 人类...不可信, 叛徒,讨厌。”
“讨厌人类?”晏知白挑眉,“你爹不是人吗,你讨厌人,也讨厌他?”
这小鬼每天总是重复这几个词, 说是略通人性也不为过, 要不是他当时和白藤一起出现, 谁希望和这说不通人话的玩意绑在一起。
那些研究员还莫名其妙担心他是污染物的伪装体, 强行扔给晏知白一个观察员身份,绑定一个女人作老师。
晏知白心中为自己默哀三秒。
也不知道他尽职尽业工作这么多天, 有没有工资拿。
不解决掉白藤这个麻烦,研究所肯定不会放他离开,于是晏知白又问:“你要我们帮你找爹,总得给一个外貌标准吧。”
“万一你爹是个女的,我们就是把所有男的翻上一遍,这也找不到人啊。”
小孩又犯了一个白眼:“父亲就是父亲,才不会讨厌父亲...父亲最喜欢我了。”
白藤转过头,正对上晏知白手机摄像头中传来的闪光灯。
“你在给我拍照?”
白藤歪了歪头,突然笑起来:“父亲最喜欢给我拍照了...父亲自然也最喜欢我。”
想到和“父亲”美好的回忆,白藤明明白白传来纯粹的喜悦情绪。
晏知白懒得搭理白藤,晃了晃手机:“见鬼,什么都拍不到。”
白藤也没有在意青年的动作,自顾自高兴了没一会儿,情绪又低落下去,:“父亲不见了...父亲不会不要我的。”
“是人背叛了父亲...”
于是,愤怒的,怨怼的情绪又从白藤那传来。
晏知白十分警觉地瞥了眼白藤,担心它暴起伤人把自己又抽一顿。
很快,白藤心中的情绪又被难掩的悲伤取代。
悲伤,愤怒,怨怼,眷恋,各种情绪轮流在白藤中交替。
满脑子是爹的小屁孩。
被迫共感白藤乱七八糟情绪,青年忍不住心中吐槽,莫名地也开始烦躁,摁下观测台附近的警报按钮,没有反应。
整个研究所都安静得过分,仿佛整个空间中,只有他和白藤存在。
晏知白呢喃道:“原来是在做梦,我就说,这年头一棵草都怎么能成精。”
反正是梦境,晏知白大起胆子,摸到玻璃窗面前,问:“小孩,你爹长什么样子,给我也看看?不然我们怎么帮你找人。”
小孩仰起头,大概很是自豪:“可以。”
因为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事物介绍出来,进而生出的欢喜。
以及,最深刻的孺慕仰望之情,也是新生雏鸟对第一眼所见之人,刻入心底的稚鸟情结。
雪发雪肤的小孩在晏知白眼前开始瓦解,最后变成几条白藤,散落开来。
晏知白想起老师给他送过来的,关于傀儡藤的习性资料。
银丝傀儡藤极善伪装,那些藤蔓看似粗壮,实则是由无数细小的藤丝纠缠形成。在必要的时刻,这些藤丝可以拟造出任何它们见过的生物□□。
白色的藤蔓搭在玻璃窗上,晏知白会意,将右手也按在玻璃上,和白藤贴合。
青年并没有触碰到玻璃冰冷的无机质感,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神经毒素,幻术,又或者是其他和共感类似的方式,白藤按照青年的要求,一点点分享出关于“父亲”的画面。
晏知白抬起头。
巨大的地下溶洞中,霜色的巨藤纠缠着,攀延着,几乎覆盖住洞穴的每一寸空间。
是初见,是诞生的喜悦,是对父亲的孺慕。
近乎赤裸的孺慕之情从白藤那里传过来,晏知白抬起头,找到这些情绪的主体对象。
银霜巨藤在半空中相互纠缠,交织出雪色的茧体,茧体之中,藤丝从青年的伤口处侵染进去。
傀儡藤一族的捕食方式极为残忍,它们华美粗壮的主藤只是一种掩饰。
而藏匿在白色枝叶下的,直径不到一微米的分藤,才是傀儡藤真正的捕食手段。
在主藤束缚住猎物之后,这些丝藤会从伤口处侵入猎物的组织,释放出神经毒素,侵蚀并取代猎物的神经组织。
丝藤可以模拟神经冲动,控制猎物的身体,将猎物转化为自己的傀儡,因而得名傀儡藤。
拟态能力极强的傀儡藤不仅可以取代神经组织,包括猎物的其他血肉,也可以在捕食的过程中慢慢取代。
最后,创造出一个彻彻底底属于傀儡藤的躯体。
“活爹。”
宴知白看着茧体中几乎被白藤侵占大半躯体,已经快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青年,问:“你不觉得你爹有点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