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坊从边城迁离, 划归右陇卫管理后,季二那边的日子也渐红火了起来,卫所里的各将士家属有了固定挣钱的活计, 各自忙碌的没空跟不事生产的老爷们搅毛,也让兵将们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不再有随时撂挑子不干, 去府城找活路的念头。
眼看年关将近, 靠着夏季六月的七成饷银, 一直撑到了入秋,结果,秋季饷银一直没影,就更甭提冬季了, 往年这个时候,卫所兵将的人心就开始躁动,无人愿意按时操练,巡卫守营了。
家小饿的眼神无光,米缸里的老鼠都当了菜,谁还特么愿管卫防军务?老子至少得先顾着妻儿父母们的口粮吧?当兵都当的吃不饱饭, 还当个屁!
若非军户流窜销藉,捉之即死的酷律在, 各卫所里的军户早跑光了,雇佣兵就更甭想了,入了秋就一个个收拾着离营, 往别处找食去了。
各卫所里, 年复一年都是在这么个焦惶里过来的,明明该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却得看着上面人的心情赏, 头叩破了膝盖跪烂了,也不定能将饷银要到手,再要的紧了喧嚣太过,一顿棍子打的你起不来,生死全由天,军户藉命贱人尽皆知,可是,今年不用了,他们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去要饷银了,捧着碗里堆的冒尖的饭食,心稳的说话都中气十足。
没办法,就是高兴,咱今年有钱。
再瞅着凉州州司五军府衙门,没来由的一股子优越感升了起来,嘿嘿,老子们今年不上你门下的石阶前跪乞讨银了,该你们眼巴巴的站城门楼上,看着我们吃香喝辣,住青砖房睡敞亮屋。
哎~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整个陇西府连同周边几个卫的青砖生意,让右陇卫里的砖窑日夜不熄,因为凌湙定的价格低廉,打着以量取胜的经营理念,导致陇西府周边的岩石山采石场迅速走向没落,百姓砌房盖屋不再首选岩石块,就是修补官道和城门楼子,也渐被青砖替代。
那山上的采石工敲一天才得个十来文报酬,往砖窑坊找工,一天只要埋头和泥打砖块,少说也有二三十文,且还没有危险,不用担心脚滑摔下山,不用眼睛一刻不敢离的,盯着手上的石锤,担心一个错手凿伤了自己,更不会有监工的看着称扣斤两,明明敲了三十斤,他非要闭眼张嘴只给你记二十斤,若你不愿意,那行,你把凿下来的岩石再给我背到山上倒回去,就总不会让人有按劳所得的收获感,一肚子气倒是常能揣回家。
可山是人家的,你要是敢闹,回头你就再不可能找到采石工的活,整个府周边的岩石场,会联合起来排挤你,不叫你有能挣钱的地方,如此,受欺压的采石工只能捏着鼻子,忍受着监工们喜怒不定的扣称规则。
按理这么廉价的劳力,山上的石头又是天生天长,没个本金垫底,那采来卖给百姓,也当便宜到家家能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大多普通的百姓只够买些碎石铸房基,屋子的墙体为了省钱,仍沿用的是古早传下来的土坯砌,蒿草拌牛粪和着泥一起,做成臂长的方块,晒干后就是一块土坯,等垒成房屋的形状后,再在外墙上糊一层泥,将漏缝处填满抹平,一间土造的房子也就得了。
全切割平整的岩石块砌成的房子,那是官署和富甲老爷们才能住得起的豪屋,普通百姓能有个不漏风漏雨的土坯房住,就算是条件不错的人家了,纵算常年萦绕在牛屎味的环境里,也比头无半片瓦的人家来的强,青砖房?那是想都不敢想。
边城在凌湙没去之前,有两个城区的百姓住的还是地洞呢!
就房子这块的建设上,整个陇西府的百姓都眼谗边城,那样一个三不管地带,恶名沼沼之地,没料先于他们一步的,住上了达官勋贵们才能享受的青砖大屋,还是楼房,简直叫人眼红死了。
等整个右陇卫开始大马力烧砖,往全府百姓供应青砖后,不止采石场的人傻眼了,就是来排队买砖的百姓也傻眼了。
怎么的呢?便宜,主打一个便宜,一家人咬咬牙,就能以百两不到的钱财,盖一座三门脸的青砖房,你要是地多,那就盖两座,要是钱也够多,那就盖楼,两层小楼全家老小个个有屋有床,总有能让你住上梦寐以求的豪宅贵屋。
没钱盖一间行不行?行,卷了铺盖上右陇卫打工,节衣缩食一个季,攒个几两银,拉回一车砖,一点点攒够砌房的材料,从年头到年尾,新房可得。
有了房子,媳妇还远么?有了媳妇儿女还少么?一家一户就这么的兴旺了起来,娄盱年关没到,就捧了人口统计册子,满目含泪的跑来找了凌湙,新生儿啊,多少年没见过飙长这么快过的新生人口率了,就是边城经过一年的休养,新生儿出生率也高过了往年,再有边城医署会侧切的女医,和娴熟的转胎手法,难产儿的存活率都较往年高,从死亡线上下来的妇人更多了。
觑着这样的趋势,凌湙便跟那些女医嘀咕,叫她们给那些产妇的家人,灌输女子最佳生育期,他也不好说这套理论哪来的,就是结合生产情况以提问的方式,向几个女医询问顺产好生养的年龄段,最后一拍手总结,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生产死亡率太高,最起码也得过了双十年华才能育子生儿,于是顺道的,也将女子婚龄往后推,废除府城那边的女子十八不婚,要交罚税的规定,改十八往后成亲的,由垂拱堂陪送十到二十两不等的嫁银的规矩。
这消息一出,好多已经定好日子的人家,立马把婚期推迟,便是男方家也没意见,等两年就有十几二十两的嫁银拿,且指明是给新人小家置的立户银,家还没成,就有了自己的小金库,换谁都开心。
边城改的规则多了,这条令颁出来的时候,基本没溅起什么反对声浪,相处日久,大家基本已经摸清了这个小城主的脾气,能叫他说出口的条律,九成以上是推不翻的,在有活干有饭吃的当下,晚点娶媳妇就晚点娶吧!搁以前还娶不上呢!
自新兵蛋子的起征年岁被改至十八后,再出个女子婚龄往后推的律令,给边城百姓的一个感觉,就是他们的这个小城主,对十八这个数有执念。
十八又十八,这约莫是个吉利数?
于是,边城每月十八的这个日子,就成了红白喜事扎堆的日子,连赶大集的日期都定的十八,凌湙也不好解释,只能随他们高兴了。
紧接着,凌湙在边城内的自有厂坊内,又下了一道令,各青壮男工们的月钱,统一由垂拱堂发放给各家的女人,有妻的凭婚书领,无妻的由家中老母凭户藉领,无妻无母单蹦一个的,也有方法应对,每月只发够生活保障的月钱,余者全存在垂拱堂的银库里,什么时候有女人了,什么时候带着女人一起来领,总之,不叫这些光棍老爷们手里有余钱,省得他们闲暇就往府城跑。